如果沒有遇見你13(3 / 3)

其實顧非宸平時坐車極少聽廣播或CD,他在的時候,車廂裏都是絕對安靜的。所以,此時廣播裏傳來的聲音似乎讓司機小劉頗為不適應。

秦歡感覺到從駕駛座投來的目光,索性也回視過去,笑笑說:“希望不會影響你開車。”

小劉沉默不語。

其實她在顧家這麼多年,與小劉交談的次數卻並不多。

她隻知道他對顧非宸這個雇主忠心耿耿,十數年如一日,也知道他做事專心細致,兼有一副好身手。據說曾經還是全國散打冠軍,後來不知什麼緣故,突然退出武術界,居然就留在顧非宸身邊當起了司機。

而且他寡言少語,成天板著一張冰塊臉,這方麵倒與他的老板十分相似。

所以沒得到對方回應,秦歡一點也不在意,她隻是自顧自地調整了椅背,尋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以應對這看似沒有盡頭的大堵車。

車子以惱人的龜速又向前挪移了十來分鍾,才終於看見罪魁禍首。

原來是三輛私家車在中間車道上發生追尾,被擠在當中的還是一輛火紅色的敞篷跑車,女車主正坐在車裏氣急敗壞地打著電話,車子熄了火,大約是在等待救援,於是這三部事故車輛便硬生生地堵在路中間。

行過這一段,大批車輛被重新分流,交通才終於漸漸順暢起來。

離上班時間不到十分鍾,想要準時趕到學校已經是不可能了。秦歡不得不給同事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臨時頂替一陣。

那同事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比秦歡還小一歲,性格幽默風趣,平時在辦公室裏就愛插科打諢,也喜歡與秦歡調笑。

便在電話裏說:“幫忙可以,中午飯你請啊!”

秦歡笑道:“沒問題。校食堂自助餐,隨便你點。”

同事不依:“這麼小氣啊!好歹也要一頓火鍋。”

“行。到時候多叫幾個人,我請客。”

“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今晚怎麼樣?”

秦歡隻略一考慮就同意了:“可以,就今晚吧。”

工作的事情搞定了,她剛掛掉電話便發現小劉不知何時已扭過頭來,正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盯著她。

他們已經下了環路,在市區裏等紅燈。前麵是一輛公交車,大概使用得有些年頭了,排氣管在空中微微顫動,噴出發黑的尾氣。

秦歡覺得莫名其妙,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又翻下遮光板上的鏡子去照,結果並沒發現任何異樣。車頭迎著東麵,正好陽光有些刺眼,她索性用遮光板擋住光線,才問:“怎麼了?你這樣看著我幹嗎?”

小劉動動嘴唇,欲言又止。

她越發覺得奇怪:“有話就說吧。”

“難道下了班你不回去了嗎?”惜字如金的人終於開口了。

回去?秦歡有一點蒙,好半天才理解他的意思,於是反問:“我為什麼還要回去?”

“因為顧先生病了。”

“所以呢?”

“你晚上應該回去看一看。”

“……”

“顧先生對你和對別人不一樣,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秦歡本還想接話,可是突然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微微皺著眉心看了小劉半晌,才幽幽地說:“直到今天我才發覺你的話很多。”

小劉臉上沒什麼表情,因為信號燈已經變了,他們的車子跟在公交車後麵過了十字路口,然後輕巧地變道提速,平穩而迅捷地超了過去。

“所以我認為你晚上應該回去看他。”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接上自己的話,隻不過這一次,他專心致誌地盯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說。

秦歡捺著性子:“可是你剛才也聽到了,我晚上另有安排。”

結果不說倒好,說完她立刻接收到對方迅速瞥來的眼神。那眼神仿佛顯而易見地在問一個問題:吃飯能比探望顧非宸更重要?

在那一瞬間,秦歡甚至覺得自己被赤裸裸地鄙視了。

她麵子上有些下不來,因為這個理由確實太爛太沒力度。又或許是她的良心在作祟,因為換做正常情況下,問候一個病人當然要比請客吃飯優先得多,所以一時之間,她竟然沒法再和小劉繼續對話。

幸好這位一向少言的司機同誌很快就又恢複了本性,在之後的路途中沒有再嘮叨她。

謝天謝地。

車子開到學校的後門,那裏距離教師辦公區最近。秦歡解開安全帶,手都已經碰到車門了,卻突然停下來。

她似乎有點好奇,思索片刻之後便半笑著問:“顧非宸對我和對別人哪裏不一樣了?”

小劉聞言似乎愣了愣。

真是活見鬼了!她忍不住暗暗罵了一句。不過是人家隨口一句話,又是十多分鍾前說的,為什麼自己不但記住了,居然還這樣在意!

心裏著實懊悔,所以她不等對方回答就迅速打開車門,大踏步地離開了。

照例是忙碌的一天。隻是在下午快下班的時候,突然接到加拿大的電話。

這是自從秦歡與顧非宸簽完協議之後,叔叔第一次主動打電話過來。

叔叔和藹地問:“小歡,在忙什麼呢?”

秦歡正在整理桌麵上的文件,有點心不在焉:“……在做事。公司沒出什麼問題吧?”

那邊此刻該是淩晨四五點的樣子,可叔叔的聲音聽起來倒還十分精神:“沒有沒有。你瞧你這孩子,怎麼淨說些不吉利的話。公司現在好著呢,就因為顧非宸肯出手幫忙,目前難關已經過了,總算是有驚無險。”

“那就好。”

“你呢,最近工作如何?”

“還可以。”

說話間,對桌的同事朝這邊比了個手勢,指著手表示意下班時間已到。他們約好去聚餐,於是秦歡跟同事點點頭,又對著電話說:“我要出去一下,先掛了。公司的事就有勞您了。”

“你這孩子,都是一家人,還跟我客氣什麼。”叔叔哈哈笑著,聽聲音似乎心情不錯,與上一次通話時的狀態完全不同。

資金危機解除了,自然一身輕鬆。

秦歡卻笑不出來,敷衍了兩句準備收線,結果又聽見聽筒裏傳來叔叔的聲音,顯得有些支吾:“……小歡哪,你能不能告訴叔叔你是怎麼打算的?我是說……等你和顧非宸結了婚,還會回這邊來麼?”

秦歡微微一愣,反問道:“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道顧非宸對於我們的公司是否有興趣?”

“他?”秦歡不自覺地皺眉,老實說,“我不知道。”

這樣的問題既突兀又奇怪,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

“我現在也隻是幫你代為管理,雖然我也有股份,但畢竟這公司是你的……所以,如果你嫁給顧非宸,到時候他會不會派人來接手管理公司的業務?你或許不知道,我跟你嬸嬸雖然隻生了阿影這一個女兒,但是在我心裏,這公司就跟我親生兒子沒兩樣。我雖然本事沒你父親大,但這麼些年好歹也付出了這麼多心血,我在公司裏的時間比在家裏還要多。如果到時候你和顧非宸直接把它從我手上搶走了,那可就是和我搶兒子,我說什麼也不樂意的。”

兜了一個大圈子,秦歡終於聽明白了叔叔的擔憂和計較。這時候,她已經走到辦公室外頭,或許是這夏末傍晚殘留的暑氣讓人覺得有些胸悶頭暈,她緩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語氣波瀾不驚地說:“您放心,不存在這個問題。”

“你確定?”

“嗯。”她無奈地笑了笑,“當初我父母走得那麼突然,倘若沒有叔叔您,我自己是肯定打理不好公司業務的。所以,以後還是要繼續依靠您的幫忙才行。我目前的工作生活都挺穩定的,暫時沒有回加拿大的打算。”她停了停,聲音越發淡下去:“況且,顧非宸自己的生意那麼大,應該也沒有閑工夫再插手我們的事。”

可是叔叔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說辭,猶猶豫豫地質疑:“果真像你說的這樣?其實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訴你……”

“什麼事?”

“昨天中午我和顧非宸通過電話。其實是他讓秘書聯絡我的……怎麼,這事你知不知道?”

秦歡正抽出鑰匙鎖門,動作不由得停頓了一下:“不知道。”

“他問了我一些問題,都是關於公司運作和業務規劃的,而且問得很細致很專業。我承認,這次的危機全靠他才能安然度過,不過他到底不是公司的股東,和公司甚至半點關係也沒有,所以他質疑我操作公司的手法,這點讓我很不高興,也很難接受。”仿佛仍有點將信將疑,叔叔再次確認,“他這樣做,難道真的不是你授意的?”

昨天中午?

那是加拿大的時間。倘若換算成中國時間,大概就是今天淩晨的樣子了。

秦歡驚訝之餘,心思快速轉動,可一時之間竟也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來。

她確實不知道顧非宸在淩晨時分找過她叔叔。況且,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出麵過問她父親留下來的生意。

“我不清楚這件事。”她沉默片刻,才又問,“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似乎不太讚同我在生意上的處理方式。具體說了什麼,既然你不知道這事,我也不好再跟你透露。不過,隻要你剛才說的都是實話,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你剛剛不是說要出去辦事嗎?快去吧。有空再聊,掛了。”

叔叔明顯一副不願細談的樣子。其實秦歡心裏倒能理解七八分。她清楚顧非宸的性格和手段,更清楚自己叔叔的那點本事,若論起做生意,叔叔根本不是那塊料,否則也不會短短幾年時間就連續虧去那樣大一筆錢,最後淪落到需要顧家出手支援的地步。所以,叔叔的經營手法落在顧非宸眼裏,斷然是不會被他看上的。

其實,哪怕是這一整家公司,也恐怕不會被顧非宸放在眼裏吧。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會為了這樣的小事,三更半夜打越洋電話去過問。

是因為他借出了一大筆資金,擔心日後連本金都收不回來嗎?

還是他善心大發,想要拯救公司於水深火熱的邊緣?

因為她記得兩人正式簽協議的那天,是在顧非宸的辦公室裏。她將白紙黑字一式兩份,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寬大氣派的黑檀木,將這兩份文件襯得格外單薄,顯得十分沒有氣勢。

而他站在桌前,微微低頭俯視著她,直到她在兩張紙上都簽好自己的名字,他才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將輕薄的紙張轉到自己麵前。

其實他的動作有些輕佻,就連臉上的神情亦是如此:“這件事對你來說真有這麼重要?”

她生怕他臨時又變卦反悔,或者又想出其他花樣來為難她,所以皺起眉說:“重不重要,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不冷不熱地一笑,沒再看她,卻終於拿起簽字筆俯下身去。

她看著那飛揚灑脫的字跡呈現在紙上,一時沒忍住,到底還是告訴他:“這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的東西,我當然要盡全力保住它。”

“但是,我不認為目前的管理者和執行者有那個能力。”她記得他這樣評價道。

當時,她覺得有點丟臉,但又根本無從反駁。

難道,這就是他半夜不睡覺,連夜打電話去加拿大詢問公司業務情況的原因?

不不不。

秦歡搖了搖頭,極力阻止自己再胡亂猜測下去。

她怎麼會如此天真,竟會認為他有了替她保住公司的想法?甚至還可能因此導致身體疲勞過度,哮喘發作?

真是太天真了。

他何時這樣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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