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監斬一介犯上作亂的逆賊,何須良心不安!”卓韃口唇隱隱發抖,指著郎瓔珞怒道:“孽障,休在此處妖言惑眾!來人!還不快快將人犯押上鍘床!”
“祖父倒是沒有看錯人,卓大人果然剛正不阿。他唯一錯的,是信了你忠於先帝。”
郎瓔珞輕輕吐出那一句話,轉身踏上鍘床。除了靠得她最近的卓韃和賀桓,誰也沒有聽見她最後所說的字句。賀桓不敢去看卓韃此時的臉色,他自己卻是驚駭得渾身顫唞起來——他一介小小的提牢廳小官員,竟聽到了一個自己絕不該知道的秘密!
“卓大人,馬上便是辰時了。”卓韃下首的大理寺小官低聲稟報。
辰時!今日清晨,宮裏突然傳來急令,將太子妃的處斬時刻提前了一個時辰,由午時改到了辰時。沒有任何理由,隻能說是君心難測。賀桓不敢再去想別的,隻怔怔看著那兩個魁梧的劊子手一左一右站到了鍘床兩邊。
郎瓔珞緩緩跪在鍘床上,神色淡漠,無悲無懼,仿佛馬上就要鍘死的人,不是她。
是要怎樣的心如死灰、視死如歸,才能在鍘刀落下的前一刻也不露半點恐懼驚惶的表情?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其中一個劊子手舉起了鍘刀。
那些憤怒叫囂的百姓驟然湮滅了聲息,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風雪還在猛烈地呼嘯。倏然,卓韃扔下木牌的擲地有聲。
“斬!”
“皇上駕到——”
同樣洪亮的聲音不約而同響起,寒意磣人的鍘刀在那一刹生生停在郎瓔珞的脖頸之上。一綹發絲拂過刀鋒,竟被生生割斷,隨著風雪飄散而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低沉的嗓音淡淡響起,明明並不如何的凜冽寒峭,卻無端叫人心生敬畏。
賀桓隨著眾人站起身來,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那負手立在監刑台上的身影。
那一抹明黃耀眼得叫人不敢逼視,五爪龍紋,瑞雲鑲邊,能夠用上這顏色和紋飾的,當今天下,唯有一人。
大胤皇帝,蕭晸。
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響,刑場內外的百姓、羽林軍皆屏息望著刑台中央。
皇帝踱步行至鍘床前,凝視著跪在鍘床前的郎瓔珞,幽深如潭的黑色眼眸裏,始終叫人無法瞧清裏頭盛著的是什麼情緒。賀桓猜不到皇帝提前處斬太子妃的原因,更猜不到皇帝親自駕臨刑場打斷行刑的真意。他隻是在想,親口下令處斬少年結發的妻子,皇帝此刻會是怎樣的心情?
“瓔珞。”一聲叫喚,竟溫柔似水,仿佛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任何嫌隙。
郎瓔珞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漠然地望著皇帝,聲音平靜無波:“皇上是來逼問臣妾先帝遺詔的下落的麼?”
賀桓聞言,不由得心下一怔。先帝遺詔?先帝突然駕崩,太子臨危受命,登基為新帝,又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先帝遺詔?驚疑間,他猛然回神,才意識到,這所謂的先帝遺詔,顯然又牽扯上另一樁皇家秘辛!
皇帝的眉峰亦是微微一蹙,眼底似乎閃過一絲疑惑,卻不動聲色道:“哦?愛妃知道先帝遺詔的下落?為何不早些告訴朕?”
郎瓔珞淡淡道:“皇上就當作是瓔珞活得不耐煩了,想嚐嚐釘了透骨針生不如死的滋味罷。”
“透骨針?”皇帝眼角一瞥隨侍身邊的金吾將軍,神色驀地有幾分陰冷。戚長寧心下一驚,低聲道:“卑職立刻去查。”他武功驚人,頎長的身影掠出刑場,瞬間便消失在長街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