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節日夜晚到達美國。可是,當我還沒出機場大廳,就迎麵遇上了幾個“萬聖節”的“孤魂野鬼”。問題在於,我看到他們之後,竟然絲毫沒有感到有什麼意外。我的意思是說,並不是我不覺得他們“奇怪”,而是我想象中的美國人本來就都是十足“先鋒前衛”,奇形怪狀的。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平時,絕大多數的美國人都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正常。和老一輩的美國人聊起來,才知道他們小時候,要是不好好讀書,一樣要挨老師打手心,哪象現在的美國孩子,碰也碰不得。他們對於這個新世界新美國的困惑,比我還要深重得多。他們會痛苦地舉杯邀我為“失去的美國”幹杯,老淚縱橫。
我終於發現,我們都大大上了美國傳統歌舞劇的當,在那一排排高高踢起大腿的女孩子的滑稽表演中,我們基於自己的文化背景,十足把美國人與生俱來的幽默統統解讀成了“厚顏無恥”。實際上,盡管保守的內涵與我們不同,過去的美國也是屬於一個非常“保守”的地方。
美國的變化產生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和中國文化革命的時代恰巧吻合。中國 “革命”的各種信息跨千山越萬水地傳到美國,也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美國“革命”的種種消息再反饋回去,聽上去好象也已經和中國革命的模樣差不多,好象他們正在努力向中國靠攏。這種陰差陽錯等我以後有了機會,一定要好好和你聊聊,實在是很有趣。
不管怎麼說,在美國那也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當風暴席卷而去,雨過天晴,許許多多已經在原來的安靜生活中習慣了的美國人,期待著能夠恢複往日世界的平靜。但是,他們發現,美國已經不再是原來的美國,世界也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世界。他們也麵臨著無可奈何亦無所適從的痛苦,這種痛苦至今未消。因此,才會有杜爾在競選時的口號,“我們需要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架起一座橋梁”。因為在大量的跨越了兩個時代的保守派民眾來說,過去和現在之間是斷裂的,中間有著一條被生生拉開的峽穀。
有許許多多觀念似乎沒有被延續,杜爾想宣傳的理念,他想做的事情,正是架起一座橋梁,把那些遺留在“過去的彼岸”的一切,引回這個迷失了的“現實的此岸”。他們堅信他們自己不會有錯,錯了的肯定是這個世界。所以,他們一再強調的一句話是 “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如果不是對“真理在自己一邊”持有信心,是不敢這樣教育這個世界的。
我發現我的許多自由派的美國朋友,也讚同保守派的許多具體觀點。例如一些和過去的平靜歲月緊緊相連的道德觀念。例如,要維護家庭,反對吸毒,要增強責任感,等等。他們無法接受的,是保守派確認隻有一種價值觀。在他們的價值觀內,就宣稱“對就是對的”,出了他們的價值觀,就判定“錯的就是錯的”。不論你所堅持的這種價值觀是多麼美好,當你要求這個世界隻局限於一種價值觀的時候,當你的價值觀不僅僅表現在嚴以律己,還發展成苛以待人的時候。這種價值觀就可能是禁錮思想的,也可能是危險的。因為它很容易走向極端。
對於價值觀的唯一認定,一走極端就是排斥異端甚至迫害異端。這在過去和現在,在美國和其它地方,都屢見不鮮。道德觀和宗教信仰一旦走向淨化,就可能發生迫害異教。北美洲從一開始移民,就有過清教徒對於教友派的迫害。民族自豪感一旦走向極端,就可能走向種族歧視甚至種族奴役。這在美國曆史上,有過對印地安人不公平和對黑人的奴役。政治理想一旦走向極端,就可能發生政治迫害,比如美國五十年代麥卡錫主義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