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動，輕拍了一下鄭定的胳膊，“誰說理科生都不會說這些一套一套的大話，你簡直可以去給領導寫演講稿了！”我笑著，因為隻能用插科打諢來掩飾我內心的不安。
鄭定有些赧然，卻還是堅持道：“你別以為我是說大話，在這裏誇誇其談，我是認真的。我仔細想了想，我自己有很多毛病，又不知道怎麼照顧別人，我們認識的時間不夠長，這麼快就組建一個家庭，肯定會有很多的問題。不過，我說這些不是要給你打預防針，更不是逃避什麼，我是想告訴你，我願意從現在開始努力去學習怎麼照顧人，遷就人。開始得是有點晚了，但我有信心，我一定會經營好我們這個小家庭的。”
他是認認真真地在考慮著我們的未來，這段根本就不可能有未來的“婚姻”。
我正出神，鄭定忽然問我，“你有沒有數數我們一共有多少隻燕子啊！”
我愣了兩秒，才意識到鄭定是指的天上的風箏。我仰起頭，看著那條長龍一般的風箏隊列，恍惚間倒真像是一隊排列有序的燕子從鄭定的手中飛出，承載著他的願望，衝入雲霄。
旁邊的小女孩正在那兒數著，隻是因為放得太高，前邊的燕子根本就是幾顆小圓點，她翻來覆去的數著，老是數錯。
鄭定見我壓根就沒去記，隻好自問自答，“一共54隻。”
那小女孩聽了，立馬反應過來道：“叔叔，應該是五十六個民族吧？！”
鄭定不禁滿臉黑線，避過小女孩眸中的精光，低聲對我說：“是我和你的年齡，合起來，正好54.”
小女孩到底還是聽到了，居然冷不丁來了一句，“幼稚。”
我終於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
“你懂什麼！”鄭定差點就要跟那小女孩杠上了。那小女孩被他一瞪，嚇得倒退了一步，最後朝他伸舌頭扮了個鬼臉，扭頭跑走。鄭定回頭看我，我連忙收住笑，努力一本正經地望著他，聽他的說法。
“我聽說，在明清的時候，人們喜歡在春夏交際到鄉間去放風箏。這個是有除晦氣的意思，誰的風箏放得越高，晦氣就除得越幹淨。”他得意地揚了揚眉，這天上大大小小的風箏裏，自然數他的最高最遠。
“你看，這每一隻風箏就代表那一年的倒黴氣，合起來剛好是54。咱們以前的時候，都有各種不如意。”他緊握著我的手，“但是從今往後，咱們倆在一起發生了加成反應，是生成全新的物質，就像是在朝天門一樣，兩條江要變成一條全新的長江，那些黴運統統都會不見的！”他說著，忽然掏出軍刀把尼龍繩一把割斷。
“喂！”我想要製止，已經來不及。抬起頭隻見那一長條燕子隊在掙脫了線後，就猶如從籠中放出的燕群，速度一下子加快，在長江的上空越飄越遠。
人群中已經有不少人發出了惋惜的驚歎，我也可惜道：“弄了好半天的！”
鄭定湊到我耳畔低聲說：“都說是黴運了，當然要都放走！”他握著我的手，我隻覺得手指尖冰涼，待低頭看時，隻見鄭定已經將一枚戒指戴在了我的無名指上，“你又去買了？”
鄭定說：“是，你喜歡嗎？”
我看著那顆鑽石，再看他還透著血絲的眼，越發覺得紮人，“你幹嗎還要再買？”我忽然意識到我的手指間空蕩蕩的，連忙解釋說，“我不是故意不戴的，我……”
“是我不好，你昨天提醒得好，我之前確實沒想過尺寸就買了。這枚戒指是要一直戴在手上的，一定得合適。”我昨天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他就照做了。
鄭定拿起我的手端詳，滿意道，“這個尺寸剛剛好。本來是想等到明天去領證的時候，再戴的，但是我這人就是藏不住東西，今天就慶祝我們的新生好了！”
他說著將另一隻男士的指環輕輕地放進了我的手心，是等著我給他套上。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指環，內壁卻是刻著一句英文，“From This Day Forward”。
從今以後，一切都不同？明天，明天的“新生”會不會與他所等待期盼的相去太遠？我遲疑地握著那枚戒指，一句話不由自主地從口中蹦了出去，“鄭定，要不我們明天先不去領證吧？”
鄭定的手條件反射地顫抖了一下，眼見他臉都要變綠了，我趕忙解釋：“我不是說不去，我的意思是，不用急著明天去。你不是說你的姐姐、姐夫要回國嗎？我覺得我們還是先通知他們一聲，比較好。對了，你姐夫剛剛給你打電話，會不會是他們已經回國了？我們不如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吧？”
我知道，如今是騎虎難下。不管怎樣，鄭定已經是注定要被我傷害了。但是至少，沒有領證，沒有與他在法律上結為夫妻，對他而言，這份痛楚會不會減輕一點點？哪怕隻是輕微的一點。現在，我也頂多隻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鄭定這才鬆了口氣，他拽著我的手捂向他的心房，委屈道：“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隻說半句，你倒是摸摸。”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口，暖暖的，他的心跳強勁有力，在我的手掌下砰砰地跳得厲害。
我感受著，隻能低聲說，“嚇著你了。對不起。”
鄭定。是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