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也從來沒有對方士謙說過這件事。他們是這苟延殘喘的國家最後一點體麵,卻也是隨時就可落下的花架子、形同虛設的殘骸,和塵封的法庭和封入檔案室裏的曆史卷宗一樣,隻等待著遲早要到來的那一把火而已。
但最後一刻,方士謙拜托了他。
——會有一場審判。遲早會有一場審判。那時候,我們需要你在這裏,傑希。
為什麼不自己等待這場審判?王傑希少有地激動起來,——就連你也想做逃兵嗎?
我隻能拜托你。方士謙道,——我知道隻有你能做到。你記得你給我讀過的那篇文章嗎?應該設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那句話甚至來不及終結,“執行者”就這麼闖了進來。他們的頭顱封閉在黑色的頭盔之下,渾身為黑色的物體所包裹,王傑希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否是人類,抑或是空具人形的異物?但他們隻是朝向方士謙而去。
傑希,我們需要你。
男人沒有出聲,但是他的目光仿佛正將他最後的請求灼燒在王傑希的額角之上。
下一刻他就被帶走了。
沒人知道他會被帶到哪裏去。沒人知道被帶走之人的下場會是什麼。在他被帶走的一刻,“方士謙”就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王傑希站在瞬間變得空蕩蕩的辦公室中,良久才轉過身,微微蹣跚著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在他的書架上,那本《西西弗的神話》不知何時被挪到了最裏層。他用顫唞的手指將它取出來,翻了一個來回,最後才發現書脊和精裝封麵之間露出一點小小的紙角。
那是整套收信機的密碼。
——從那一刻開始,他已經等待了太久。
走進法庭之時,王傑希便注意到有兩個從來沒見過的生麵孔正在忙碌著架設著廣播設備。一旁的公訴人正擦著汗,看見他進來就一路小跑過來:“大法官,這,直播可不太好吧?”
“何時最高法庭的審判也需要避諱大眾了?我以為將其廣播出去正是你們的需要。”
王傑希一邊說一邊注意著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年紀大的看起來還穩重些;而另一個年輕的即使壓低了聲音也在不停地說著話。從來沒見過的兩個人。
“但是許可——”
“我現在便給他們許可。”王傑希轉而直視著公訴人,“我裁定這是必須的。”
公訴人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您這樣讓我們很難辦,王大法官。”
“真抱歉,這裏不是檢察院,而是最高法庭。”王傑希說罷,在法官席上坐了下來,“——我想我們現在可以開庭了。”
公訴人投過來的目光幾乎是怨毒的。然而王傑希坐在高高的法官席上,卻並沒有想眼下的審判,沒有想被告人的罪行,也沒有想自己可能的命運。在他的耳邊,隻有從遙遠往昔回響到現在的一個聲音,仍然在不停地重複著。
應該設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10.
其實那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某個夏日的午後,在他們坐在茶幾邊對弈的時候,喻文州忽然問葉修:“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在我和你的軍隊之間做出選擇,你會怎麼做?”
葉修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喻文州一眼。這有點兒像是小女生才會問的那問題,但喻文州卻像是認真的。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被黑子截成兩半的棋路:救左路則右路死,救右路左路也一定被殺掉。
“當然兩個都要。”葉修說著,思考半天才在中間落下一子。
“你不會總有那麼好的機會。”喻文州淡淡地說,一子提去了葉修左路大片白子。
葉修嘖了一聲:“——失策失策。”
喻文州微笑了一下,又說了一遍:“你不會總有那麼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