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還是那個書院,長安還是那座長安,紅袖招現在是小草在管,唐帝正式登基,李漁深居清宮,極少見人,上官揚羽做著史上最醜陋的宰相,曾靜夫婦喝過那杯茶,自然長命百歲,萬雁塔寺的鍾聲還是那樣悠遠。
春風亭朝宅裏歡聲笑語沒有斷過,朝老太爺今日收張三李四為義子,長安城著名的老少三棒槌正式成為了一家人,幫裏的兄弟坐在偏廳聽著戲,婦人們在花廳裏嗑著瓜子,朝小樹則在花園裏看著夜空沉默不語。
這兩個月,又有十餘名修行者走了,聽說現在有個專門的說法,叫做飛升?朝小樹想著自己此生很難看到彼岸的風景,神情微黯。
是的,現在這個世界有月了,按照月亮的陰晴圓缺。
朝宅外的街道上,有輛馬車正在緩緩向著臨四十七巷的方向前進。
“好不容易讓皮皮重新煉了顆通天丸,為什麼你要偷偷扔進他茶杯裏?你就不擔心他把杯子裏的茶給倒了?”
“別人倒的茶他可能會倒,你這個做弟妹的給他斟茶,他怎麼會不喝?這世上有幾個人有資格讓昊天給他斟茶?雖說那家夥向來喜歡裝酷扮瀟灑,但別忘了他那句名言:天若容我,我便能活……聽著沒,那對你叫一個客氣!”
“也有道理……隻是為什麼今天專門要我給他斟茶?”
“因為那碗煎蛋麵,算我欠他的。”
“還是有道理。”
“你男人我什麼時候沒有道理?”
“你又不是二師兄。”
“喂,能不能不要提那個冷血無情的斷臂男子?”
車裏的對話一直持續,直到停到老筆齋門前。
寧缺和桑桑走了下來。
桑桑還是像從前那般豐腴,懷裏抱著隻……青毛狗。
站在老筆齋門前,桑桑望向夜空,輕聲問道:“這就是你來的那個世界嗎?”
寧缺說道:“應該就是。”
桑桑看著他問道:“為什麼這麼確定。”
寧缺指著夜空裏那輪明月說道:“因為有月亮啊。”
這句話其實很沒有道理,不過書院弟子不就是這樣嗎?
桑桑問道:“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正在向外麵逃逸散失,將來總有一天會流失幹淨,你有沒有想過,到那天後該怎麼辦?”
寧缺說道:“我想那時候,人們或者都已經離開了這裏。”
桑桑沉默片刻,說道:“舍得嗎?這裏是我們的家。”
寧缺將她摟進懷裏,看著夜空說道:“人類的征途,本來就應該是星辰大海。”
“可是,那麼多人在這裏生活過,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不覺得可惜?”
“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再堅固的建築、即便是刻在石上的字跡,都會被時間風化,但我想,總會有些精神方麵的東西留下來。”
寧缺說道:“或者無數年後,這裏再次出現新的文明,在那個文明,老師、觀主還有大師兄他們都會成為傳說,甚至是神話。”
桑桑很認真地問道:“會有什麼留下來?”
寧缺微微一笑,說道:“比如……子曰?”
推開老筆齋的門,裏麵有個客人。
那女子穿著血色的裁決神袍,不是葉紅魚還是誰?
葉紅魚對桑桑直接說道:“我有些話要和他說,你不要吃醋。”
桑桑說道:“我吃餃子都隻就醬油。”
葉紅魚麵無表情說道:“聽說街頭那家酸辣麵片湯的老板被你賞過一塊金磚?”
桑桑抱著青毛狗,向後院走去。
“這就是你恨不得讓全世界滅亡都要娶的女人?”
葉紅魚看著寧缺嘲諷說道:“把一對子女扔進大學士府,自己天天抱個青皮狗到處閑逛,這麼位貴婦,夫子以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