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帶著阿蘭幾乎要將整個天沐寺都逛了過來,今日陽光也好,她心情亦不錯,竟連帶著覺得眼前的景物也都十分和善。
正走著,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低聲,琪琪格不由駐足而立,玉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往遠處看去,隻見一男子傲然站立著,那悅耳的笛聲,便是從他處傳出。
翩然身姿,滿眼景色,如煙麗景,笛聲時而低沉,時而婉轉,時而悲涼,聲聲都撒在這天沐寺內。
深秋的風吹拂著鬆柏,琪琪格聽著笛聲,一時之間竟是望著一朵墨菊恍惚。
此時此地,四周仿佛無聲了,寂靜的隻剩下那男子的笛聲在盤旋著,隨風飄蕩著。笛聲的一音一符,都漸入琪琪格的心底。曾幾何時,她也為這樣的笛聲癡迷過?曾幾何時,她也為這樣的曲調,傾舞過?怎麼會,他怎麼能吹出這樣的曲子?怎麼會?
餘音緩緩收住,那男子徒步走向琪琪格,滿含笑意的目光,走至她的跟前,俊朗一笑。
“不想九殿下竟這般善於長笛。”琪琪格輕轉眸子,眼前這男子,便是九殿下宣承江。
“我四弟的技藝更為精湛,我隻從他那學了些皮毛。”容九殿下收回眼底的柔意,與琪琪格並肩佇立,“公主今日怎會有空來這?”
“許你來,就不許我來?”琪琪格調皮一笑。
九殿下眼底的意外和笑意溢滿眼眶:“不想公主竟是如此率真和直性之人,到讓我有些意外。”
這還是琪琪格第一次在大宣聽到有人如此直白的誇讚,不由臉微微發紅,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臉頰上,半閉雙眼,耳邊依舊回蕩著剛剛那迷人的笛聲。
“公主?”九殿下輕聲叫著。
琪琪格轉過頭,側看著九殿下:“殿下也是一位有抱負之人吧?”
“何以見得?”
“不知道,是覺得這笛子裏,似乎有抱負未施展的遺憾,還有難以掩飾的落寞。”
此刻卻是宣承江十分意外,他沒想到這草原來的公主,竟通過一首笛子曲,就讀懂了自己的心思,不可謂不驚訝。
“那你呢?”宣承江反問道,“你來大宣和親,嫁給太子,是你父汗讓你的,還是你也本有此意?”
“父汗待我十分疼愛,我不願讓父汗傷心。”
“那也就是並非是你所願?”
琪琪格沉默不語,她並不知道嫁給太子到底對還是不對,這是她父汗讓她做的,自然是有父汗的道理,而她也相信,嫁給太子會是不錯的選擇。
片刻後,琪琪格才說道:“嫁給太子,草原就不用受戰火,大夥過冬也不用擔心糧草了。父汗,是位好可汗。”
九殿下聞言一笑,看著琪琪格那雙清澈透明的雙眼,不參雜絲毫雜質,不知道為何讓他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直接說道:“一統天下,成就霸業,為帝王者,絕情絕愛,不擇手段,睥睨天下的位置,是用累累白骨和成河獻血鑄造而成。人們隻會仰望那站在最高的地方,誰還會記得那累累白骨中是誰。我不評論你的父汗到底如何,但我隻知道,你以後的夫君,不見得會是明君。”
琪琪格一驚,下意識的問道:“為何?”
“你可知夏侯國被覆滅之事?”
琪琪格點點頭。
九殿下繼續說道:“兩國開戰,戰場上廝殺便可,為何取得勝利後還要屠城三日,將所有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趕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僅僅是為了用這樣的戰功,去換太子之位嗎?為政者,竟是為了一己私欲而妄圖罔顧一條條人命。難道這歌舞升平的天下,就果真是他一人的天下嗎?這黎民百姓,愛戴著他的子民,就不值得他維護嗎?”
空氣瞬間有些凝滯。
“九殿下,這話出了這天沐寺,切莫再與人說起,可是大逆不道。”琪琪格雖然才來大宣沒多少日子,但也知道大宣等級森明,皇帝和太子的威嚴,更是不容收到任何挑釁。
“古之帝王為政,皆誌尚清靜,以百姓之心為心,這是我母親從小告訴我的。”九殿下說道這神情有些黯然,隨即輕聲說道,“公主,在下先行告辭。”
看著九殿下漸漸走遠,琪琪格才籲出一口氣,剛剛那些話太大逆不道了,還好這裏沒有外人。但她也和九殿下有過幾次一麵之緣,根本沒想到九殿下原來是這樣的人呢,倒讓人十分意外。
九殿下一路快步走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院子裏,推門而入,“母妃”一聲清脆叫聲響徹這寧靜的古刹。
“母妃。”又是一聲,卻沒之前清脆,似乎多了幾分不確定,不確定中又參雜著幾分淡淡的哀傷。
一直在臥佛前敲木魚的纖小身影身著僧衣,微微一顫,盡量保持平靜,“施主,這裏沒有你找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