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楊知道他肯定要報複自己,不然也不會剛從監獄裏出來就來找她。可是事到如今,她心裏反倒輕鬆了一些。這五年,她時刻活在一種不可言說的恐懼中,夜不安寢,無法逃離。而看到顧恣揚之後,雖然她的心中浸滿了各種滋味,但那種如影隨形的恐懼卻消失了。對薑楊來說,死亡沒什麼可畏懼的,她害怕的,隻是等待死亡的那種煎熬罷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還清欠他的債,但她知道隻有這樣,自己才能獲得久違的平靜。
五年前,她眼看著顧恣揚被警察戴上手銬押走,當時他的臉上一片平靜,隻是瞪視著她的眼眸裏,寫滿了絕望和憤怒。而在那一刻,她也畫地為牢,將所有的悲歡埋葬。
她掙脫了一條鎖鏈,卻跳進了另一個監牢。
從郭然的書吧出來後,薑楊坐公交車回到了畫廊。其實明天是張墉畫展的開幕式,今天她忙得要死,可是偏偏被郭然叫過去接受“審訊”。知道郭然是擔心自己,她心底隻剩一份感激,也隻能晚上趕回畫廊加班布置安排。
畫廊裏麵空無一人,工人都已經走了,大部分的畫已經掛好,餐桌、酒杯等也已經布置好,隻等著明天早晨擺上食物和飲品。剪彩用的相關道具也已準備就緒。老黃的講演稿她又看了一遍,改了改詞兒。
不知不覺間,牆上時鍾的指針從七指向了九,而薑楊還在一遍一遍地整理查看。不一會兒,畫廊門口的風鈴傳來清脆的丁零聲。薑楊抬起頭一看,張墉走了進來,手裏還拎著兩個飯盒。
“果然,你還沒走呢。”張墉笑了笑,將飯盒放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麵上。
“這是什麼?”她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滿臉的疑惑。
“我做的壽司,你敢不敢嚐嚐?”張墉邊說邊打開飯盒。
“你做的?”
“你這表情……我怎麼感覺有點兒瞧不起我的意思啊?”張墉挑挑眉,故作鬱悶地說。
“畫家不是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嗎?”薑楊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食盒,認認真真地瞧了瞧。
“其實我跟你說實話吧,一般人我不告訴他。”張墉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
“什麼?”
“我是廚師學校畢業的,畫畫是我的第二職業,廚師才是我的本職啊。”他一字一頓地說道,還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薑楊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拿出一個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壽司扔進嘴裏,嚼了起來。
“真不錯!”她一邊吃一邊點頭,嘴裏塞著東西,口齒不清地讚歎道。
“看吧,你還不信。”張墉露出一副“讓你不相信我”的表情,眼神卻浸透著笑意。
“你這麼晚來,就是為了給我送盒飯嗎?”薑楊問道。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覺得感動?”張墉半真半假地問道,隨手拿了一個壽司扔進嘴裏。
“感動。”薑楊笑著點頭。
“那你對我這樣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男人動不動心?”
“不動心。”薑楊笑得更開心了,認為他總是嘴裏跑火車,直截了當地回絕了,一點沒猶豫。
“那我就不是專程給你送盒飯的!好心沒好報……”他白了她一眼,悶悶地嚼著嘴裏的食物,怎麼看怎麼像是把壽司當成了薑楊。
“其實本來是動心的,可是……”薑楊不懷好意地指了指他的衣領,一臉曖昧。
張墉好像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拉著衣領低頭去看。果然,一枚淡淡的唇印印在裏麵的白T恤上。他泄氣地放開衣領,自己別過臉小聲自言自語地罵道:“沒事兒穿什麼白衣服!”緊接著他又抬起頭賠著笑臉道:“嗬嗬,逢場作戲、逢場作戲……”
“話說回來,你鬼混完了還能想著給我送吃的,我也是真的很感動啊。”薑楊笑嗬嗬地又撿起一個壽司往嘴裏扔。
張墉意識到不能再談這個話題了,趕緊轉頭環顧了一下畫廊,讚美道:“布置得很不錯,非常有藝術氣息,費了你不少心思吧?”他對此表示很滿意,不單是因為畫廊的布置,更多的是出於內心的一種沾沾自喜——薑楊對他的畫展用了很多心思,這可是因為他啊。
薑楊吃完壽司擦了擦手,並不為他的讚揚感到激動,覺得自己費些心思理所應當,“你是我們的客戶啊,不盡心盡力的話,老板都不會饒我的。”
張墉聽完這句話,臉色變了變,就像是一個熱情澎湃的人被潑了一盆冷水,還是零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