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楊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猛地抽搐了一下。剛剛羅捷的話已經讓她頭痛欲裂,而現在,母親說的話卻與她告訴自己的版本完全不同。她不由自主停住腳步,仿佛腳下已經生了根,再也挪動不了一步。
鍾麗的話一字不落地灌進薑楊的耳朵裏,原來什麼“父親的意外”“父母情深”的戲碼,都不過是母親的騙局罷了,不過都是母親利用自己去報複負心的顧星辰而精心編織的謊言罷了!
怪不得從小到大,母親從未給過她好臉色,也從未對她有過親熱的動作。都是父親,在僅有的幾年時光裏,都是父親的疼愛、父親的懷抱,讓她情感貧乏的童年有了可供回憶向往的情節。現在她才終於明白,原來母親從未愛過父親,也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顧星辰皺了皺眉,伸手去拉鍾麗的胳膊,低聲說道:“阿麗,你知道那時我也是不得已……”
“是,不得已!因為李碧茹和你才是門當戶對,你不能反駁你父親的決定,所以你就放棄了我!”鍾麗冷冷地說道,精致的妝容卻顯得有些扭曲。
“都過去了這麼多年,那些往事還提來幹什麼?上一次我被調查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做的,我現在已經這樣了,也算是讓你報仇了吧?事情演變到現在這樣,我隻希望你醒醒。我們沒有未來,可是孩子們還有,難道你要毀了薑楊一輩子的幸福嗎?”
“我的女兒不用你管,她的幸福也不會在你和李碧茹的兒子身上,你自己好自為之吧!”鍾麗說完,猛地甩開他的手,向前快步走去。
顧星辰一急,快走幾步向前追去,就在那一瞬間,一輛汽車疾馳而過,顧星辰整個人被車子撞飛了出去!這個突如其來的慘劇就發生在薑楊的眼前,那麼真實,又那麼不真實。她猛地捂住了想要驚叫出聲的嘴,街上一片嘈雜,顧星辰躺在十幾米外,紅黑色黏稠的血液慢慢流淌出來,襯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幾秒鍾之後,薑楊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發瘋似的跑了過去,緊緊抱住顧星辰。她已經忘了哭,甚至有種詭異的冷靜,顫抖著雙手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手上都是血腥味。手機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屏幕上沾滿了顧星辰的血。
滿眼的紅。
父親出事那天晚上的記憶,再一次如潮水般湧上自己的腦海,如巨浪一般徹底淹沒了她所有的思想。此時此刻,她隻有一個想法,不能再讓她失去父親!
鍾麗就站在不遠處,臉色如紙一樣蒼白。她直直地盯著地上的男人,身後無數的車輛因為車禍猛地刹車,在馬路上發出尖厲刺耳的聲音,她卻渾然不知,隻是愣愣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這一場長達三十年的複仇,終於在今天畫上了句號,可是她的心裏卻沒有一絲的高興。
每個人都走了,用這種近乎於諷刺而且殘忍的方式倒在她的麵前。像是一個惡毒的詛咒,在她的麵前不斷重複!重複!直到奪走最後一個人的生命。
薑楊經常能夢到那一刻,顧星辰的血沾滿了她的身體,她看著急救人員將他推進急救室,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站在急救室的門外,站在那個空蕩幽暗的走廊中間。似乎穿越了時空,回到五歲那一年,她茫然地站在空曠的醫院大廳裏。仿佛又回到上一次顧星辰重病住院的那一刻,隻是這一次,她的身上沾滿了他的血,手上、胳膊上、臉上,無論她怎麼洗都洗不掉……
而她再也等不來那個匆匆趕到醫院緊緊抱著她的男孩兒。
再也等不來他對自己說:“沒事的,薑楊,我回來了……”
【此時】
黑暗中,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四周一片靜寂,除了滴滴答答的水聲,好像整個城鎮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薑楊猛地從那永無休止的噩夢中驚醒,大口地喘著粗氣,平複激動的心緒。清醒之後她才想起來,自己和顧恣揚仍然被壓在廢墟之中。她不知道外麵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不知道自己被埋得有多深。她連一丁點兒的聲音都聽不到,甚至聽不見貓狗的叫聲,那麼隻有兩種可能:可能是被埋得太深,聽不到外麵的聲音。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有些不敢想象——整座城鎮的人大多已經遇難,逃離的人也被撤出了這個地方。
兩個人不曉得被埋了多久,身體和精神承受著雙重的折磨,好幾次都要絕望了,卻又會彼此鼓勵,支撐下去。薑楊心想如果隻有她自己被埋在下麵,那麼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下去了,還好有顧恣揚在身邊,安撫她的心緒。
“恣揚,謝謝你。要是我自己,肯定早就不行了。”
顧恣揚輕咳了一下,“要是沒有你,我一定能活著出去。有了你,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