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遞給了林池:“要不要我找人幫你修一下?船上有機械工,雖說專職是修理飛船,但既然連大家夥都能修,對付這種小東西應當也不在話下吧。”
她眼中滿是關心,隻在林池低頭的一瞬間閃過了一絲促狹。
“不用了,反正我這次回到曜日,便要去軍部遞交退役申請了,這東西我也戴不了多久了,不費那個心思了。”林池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連忙繃著臉拒絕了。
薄流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退役?”從前真是沒發現池兒這麼有說謊天賦。
林池臉頰微紅道:“嗯,我馬上就要退役了,這次回來,便是要去辦退役手續的。”這是她早就想好的應付別人詢問的借口,畢竟一個軍人,一個肢體健康的軍人突然出現在從前線回來的運輸船上,還是容易令人起疑。
畢竟,為元帥送信回帝國這種借口,用一次就夠了,再用,被發現的風險不要太大。
她倒不會覺得別人會猜出她的真實身份,隻擔心對方將她當做了逃兵。
薄流的眼神又深沉了一些。
第七十章 .瑾落清池(三)
在上戰場之前,周瑾便見過很多死人。那些屍體死狀各有不同,有些是屬於身材健碩的大人的,也有些是屬於長期在街邊扒食的瘦弱小孩的,雖然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但當死亡來臨,表現在他們身上的東西也沒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冰冷和僵硬。
他們或許死於礦難,或者死於勞累,還可能死於饑餓,在偏僻的礦星上,物資從來不是充足的,身體好的、走運的能活著,運氣差點的,就隻能為廣袤的墳場增添一兩個土丘。
在千百次風吹雨打過後,連煢煢而立的土丘都不會再有。
正因見慣了死亡,明白了那些冰冷的屍體也沒什麼可怕,周瑾第一次見到戰友就在距離她三步的地方被彈片削去了半片腦袋而立刻死亡時,心中並沒太多恐懼,隻是一直充斥在鼻尖的火藥味與血腥味的混雜氣味,令她總是感到不適。
隻有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會完全清楚血液究竟是什麼味道。
例如一截被埋在海底無數年的廢鐵,被撈上來時,表麵全是斑斑鏽跡,看起來,竟比已經完全腐爛的枯木還要死寂,此時湊上去聞一聞,那廢鐵所散發的味道便應當和血腥味很相似。
同樣的充滿粗糲感的腥味,同樣的代表死亡的氣息。
這種味道,一旦濃鬱到了一定程度便極易令人反胃,隻是那令人直接吐出來的到底是充斥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還是那血腥味道背後所隱藏的死亡,就很難說清楚。
總之,首先接觸到戰爭的士兵會忍不住嘔吐,那不是稍微克製下便能製止的行為,而是劇烈到幾乎不由人控製的行為,在這種難以抑製下,他們會吐出胃裏的最後一點東西,甚至吐出胃液,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而很巧的是,周瑾所在的這個營地裏,便以新兵居多。
這群被看做是扶不起來的爛泥的新兵,在被逼著和反叛軍作戰時,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沒有逃過這一鐵律,而和一旁扶著小腹大吐特吐的她們相比,還能安靜地趴在匆匆挖就的戰壕中端穩槍朝著不斷朝她們這邊推進的周瑾無疑是個異類。
她似乎,生來便是屬於戰場的。
一開始,這種想法隻在炮灰營中流行,而後來,跟著周瑾贏來幾場令人匪夷所思的勝利後,越來越多嚐到甜頭的人篤定這一想法,他們有些當兵已經很多年,有些直到一個月前還在繁華的都市裏浪蕩地生活著。而無論是哪種士兵,最後都心甘情願地追隨著周瑾,從小型的幾場戰役開始,一直到能夠決定戰爭勝負的大型戰役。
周瑾也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兵一路往上升,直到成為了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將。
那時候,她還未滿二十歲。
那時候,軍中無數人堅信著這一點:周瑾少將是天生的將才,也是最強大的戰士,她天生就適合戰場。
可從沒人知道,其實周瑾很討厭戰場,見慣了死亡不代表能漠視死亡,對於周瑾來說,正因為太清楚生命的脆弱,才更懂得生命的可貴。
可是在戰場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
最開始到戰場上的那段日子裏,周瑾一直表現得十分冷靜,她甚至沒有為相熟的戰友的死亡而流過一滴淚,可那不代表不悲傷。
周瑾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太習慣把一切都埋在心中,即使那些情緒幾乎把心刺得千瘡百孔了,她也隻是把流出的血擦掉,默默等著傷口結疤。大概是年少時候她的眼淚從來沒被在意過、甚至偶爾還會為她帶來責罵的關係,她逐漸明白其實流淚隻會顯露出自己的脆弱,隻會加重家人的苦楚情緒,因此她便漸漸忘記了流淚,後來她可以盡情表達自己的情緒了,她卻發現自己早已沒了眼淚。
這樣也好,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畢竟,也沒人真正喜歡看見眼淚吧?
那些抱著槍躺在又冷又硬的行軍床上的日子裏,望著一片漆黑的帳篷,周瑾常常這樣安慰著自己。
她是雙s級的alpha了,她身上背負著的是將周家從泥地裏拔起來的使命,她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她的未婚妻,那個在她看來全世界最可愛的女孩子還在皇宮中等著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