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說:“小何來找你爸那天,正好你爸病發,又吐又瀉,我叫的救護車還沒到,他很利落地就都給收拾了。後來在救護車上,你爸對他說,你不需要這樣。他對你爸說,你是方竹的爸爸。我看到你爸笑了,這些年我看到他頭一回這麼輕鬆地笑。”

方竹低低道:“他做得比我好。”

張林說:“傻丫頭,小何能回頭就是你最大的福氣了,好好過日子,別再和你爸較勁了。你、你爸、小何,都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什麼話都悶在心裏不肯說。你都不知道你爸這些年為你白了多少頭發,上去看看你?小何還沒走。”

方竹點頭,可是跟著張林走到病房門口又沒有勇氣進去。

張林著急:“怎麼走到這裏又別扭了?”

方竹隻是搖頭,眼圈都紅起來。

張林見她如此,除了理解也別無他法,他說:“小竹,我覺得你當初是犯錯誤了。你犯了本位主義的錯誤,許多事情你不嚐試就隨便下結論,這是要不得的。”

他說得對。她就是咎由自取的,把一條道走到黑,可轉一個彎,先明是這麼容。

這會讓她越想越內疚,越想越慚愧。

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病房的門被推開,何之軒走了出來,見到她站在門外,並沒有意外的表情。

他知道她還不敢踏入這扇門,所以他對張林說:“小張,我先帶她去吃個飯。”

方竹近乎感激地想,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何之軒更廣解她呢?

張林隻得同意。

何之軒帶方竹去了醫陝附近的川菜館,這時是下午四點半,菜館雖然開了晚市,但是客人不多,他們選了臨窗的座位,萊是何之軒點的,有方竹愛吃的魚和牛蛙。

方竹看到菜單上菜式照片光澤誘人,不禁咽咽口水,她的手傷了以後,一直吃得清湯寡水,好久沒有開葷了。這副模樣看在何之軒眼裏,令他憶起好多年前在學校大食堂對著小炒算飯票的女大學生。

她當年為了給他買一套西裝,從南區跑去北區做家教,回學校頓頓吃芹菜炒肉絲,偶爾看到炸豬排,眼睛都能冒綠光。

他原來是不知道的,後來與她的同學們聚會時,中午吃自助餐,葉嘉影玩笑了一句:“哎呀,難民終於能吃肉了。”

方竹橫了地的同學一眼。

她以為他不知道,許許多多事情放在自己肚子裏琢磨。其實他是知道的,這些年,她還是沒怎麼變,一琢磨亊情就會皺著眉頭發呆。

方竹琢磨半天,還是說:“你……謝謝你。”

“謝我什麼呢?”何之軒給她倒了茶,然後微笑。

這教她怎麼說?方竹抿一口茶。

何之軒說:“你爸下周就能出院了。”

她所不知道的他知道,她無言以對,自愧不如。

何之軒說:“方竹,我當初不應該答應離婚。你衝動,我也跟著衝動,這樣不對。”

方竹扭著桌布,絞在手指上。她緩緩地平複自己的心,說:“你為我爸做了很多。”可是喃喃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繼續表達。

“你爸也為你做了很多。你的表哥、你的姑姑雖然不讚成我們,但是也沒有過分幹預,他們充分尊重你是個獨立的個體。”何之軒輕輕笑一笑,有點像自嘲,“方竹,從我們談戀愛開始,我就有點嫉妒你。怎麼說呢,你不知道你的親人有多愛你。也許你對這些愛已經習以為常了。”

方竹不能明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