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我就那樣想做你們少君似的。”公輸啟無所謂地輕鬆一笑,徑自抬腳跨過,秦瑛的臉色,登時如死人般慘白慘白,他盯著公輸啟踩過那條線的腳,死死盯著,眼圈竟慢慢得紅了。秦瑛狠狠地一口啐在地上,“郡主活了一輩子,也真是看錯了人,枉她拚死將你從亂軍中救出!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是……”
公輸啟回頭望向秦瑛,目光凜冽而有殺氣,“是不是少君,不是由血緣說了算,也更不是由你說了算!能夠帶領你們奪回國土的,便是你們的君主,但這個人未必是我公輸啟!即便是,我也不做什麼象征性的傀儡!我不論是你們的少君還是公輸啟,都無須遵從你的意誌!而你今天,劃下的這條線,算是什麼!”
秦瑛倏忽一愣,似乎是被駭住了,待反應過來時,公輸啟已用腳抹平了那條線,風輕雲淡,他側眸向苗九瑤伸出手,微笑道,“九瑤,過來。”
苗九瑤一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越過身子挺得筆直的秦瑛,走到公輸啟身邊。公輸啟牽著苗九瑤的手要離開了,卻聽那秦瑛在身後問道,“你要走,我不攔,你有你的意思,我知道,但郡主的事怎麼辦?”
公輸啟低頭,長發遮住了他半邊臉,看不見他的神情,不知是淒涼抑或憤怒,隻聽那聲音淡淡的,“血債血償。”這輕飄飄的四字,卻隻聽得苗九瑤心裏,“咯噔”一下,她有些迷茫望向公輸啟,秦瑛口中的郡主,是說印程沁嗎?而少君,指的是公輸啟?他何時這般威武了?而這扮過“王寡婦”的男人,神情似乎很是激動?
事情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苗九瑤覺著自己要理不清了。
約莫是苗九瑤的麵色太過慘白,公輸啟側目瞧了她一眼,微笑道:“九瑤,你先出去等我,我很快就來。”
苗九瑤低著頭離去,秦瑛瞧見她的背影,方覺著剛才那些話說得有些不妥,雖然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的,但被有心人聽了,到底是禍端,於是低了聲,“少君,領兵駐紮在漠北的梅將軍聽聞此事,極為震驚,此時快馬加鞭,已在路上了,他定要來見您一回,此番花影月來出事,他實在是焦急萬分……”
“你說的,可是安陽城一戰後,帶領西戎殘部北遷的梅沁梅將軍?”公輸啟似乎想起了什麼,側頭讚賞,“他倒是忠勇可嘉,聽說,他是你的父親?”
聽得公輸啟準確無誤地報出了西戎將士的姓名,秦瑛登時感動到熱淚盈眶,心念著,看來,公輸啟這小子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吊兒郎當不上心,或許,別有計劃也說不定。念及此,秦瑛點頭如搗蒜,“對,對,正是家父大人。”
“恩,”公輸啟側頭一笑,“也好,反正他已在西戎遺民那邊主持大局主持了那麼久,讓他來當西戎帝王也不錯,也能服眾。”公輸啟頓了頓,又將秦瑛上下打量一番,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日後,傳位於你,也不錯。”
這一聲看似無意,卻恍若晴天霹靂,著實讓秦瑛“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臣有罪,臣有罪!”他低著頭,良久不敢抬起,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滲出。從古至今,做君主的,很少有不疑心臣下的,若臣下問心無愧也便罷了,可若問心有愧……而秦瑛自然是屬於問心有愧的那一種了。
若秦瑛沒有記錯,他的父親梅沁,的確是向他提過,如今慕容家式微,可取而代之的事情,甚至於暗示可尋機會,殺死公輸啟。而秦瑛,到底是打小跟在印程沁身邊的,執行的也都是印程沁的意誌,讓他加害公輸啟,他是萬萬不敢的,何況……公輸啟人還不錯。
可是那公輸啟,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秦瑛沒來由的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正當覺著應該重新評估公輸啟的權謀智慧時,一抬頭,卻發現走在不遠處的公輸啟趕上了走在前麵的苗九瑤,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偷偷將手搭在苗九瑤的腰上,被苗九瑤發現後猛力一推,就在門口處頭朝下的跌了個大馬趴,正“嗷嗷”地假叫著,妄圖吸引苗九瑤來心疼幾句。
公輸啟那浮誇造作的表情,秦瑛委實覺著尷尬到有傷西戎國體,而在下一秒,卻發現公輸啟那廝竟真的騙到了苗九瑤,這姑娘正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噓寒問暖的,問他可是哪兒摔疼了。
秦瑛覺著自己對某些事態的發展,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而唯一能確定的是:公輸啟,的確不適合做西戎的國君。
初陽的光芒,透過雲層,灑向梁國這片連綿起伏的大地,金燦燦的,似給河山萬裏都鑲了一層金邊。公輸啟已在這片土地上住了十九年了,此間,因了這樣那樣不愉快的事,終於不得不離去。
苗九瑤為他找來一匹馬車,硬生生地將公輸啟給塞了進去,公輸啟覺著自己一個大男人被塞在狹窄的馬車裏,有些拂了麵子,故而一路上絮絮叨叨,“苗姑娘你可是有要事在身?是何事這麼急?哎,苗姑娘你的行李呢?已經收拾好了?苗姑娘你要親自趕車嗎?這不太好吧,哪有姑娘家為我趕車的道理,還是小爺我來吧。”
“誰要給你趕車?”苗九瑤回頭狠狠瞪他一眼,覺著這公輸啟似乎是誤會了什麼,不由在心裏嘀咕著,“這小子有沒有弄清楚狀況?明明是我捉他去楚國,難道還要他這犯人趕車?成何體統!”
“那行,苗姑娘你先隨意趕趕,一會兒累了就由我來接替,噫噫噫——”苗九瑤一揚馬鞭,公輸啟沒說完的話就被飛馳的馬車顛得支離破碎。公輸啟坐在馬車裏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覺著這姑娘可真是溫柔不過一刻鍾,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生猛剽悍勁兒就給顯露出來了。待確保了自己不會在說話時因馬車的不斷起伏而咬到舌頭,他又忍不住掀開簾子把腦袋蹭到苗九瑤肩膀邊。
“苗姑娘你趕得這麼急幹什麼,可是家裏真有什麼急事?”
苗九瑤在百忙之中用手背拍了一下公輸啟的額頭,公輸啟又堪堪地縮了回去。苗九瑤她當然急了啊,她可是五天前就接到了“速捉公輸啟歸楚”的木鳶傳書,結果恰恰碰上了印程沁死亡一事,她瞧著公輸啟情緒不好而於心不忍,生生地給耽誤了五天,雖然不擔心義父會將她怎麼樣,但她從小到大都是最出色的孩子,當久了好孩子,“完美達成”也就成了“成功達成”的一部分,“擒捉公輸啟”一事,算是她辦的最拖泥帶水的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