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跟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這些是為了什麼,隻是心裏有一根弦緊繃著。
酒吧的侍者似乎對江城很是熟悉,卑躬屈膝地招待他。
不習慣穿高跟鞋的我,腳已經疼得不行,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跟進去,找了個更加角落的位置,看著角落裏的他。
我一個人坐著,要了一杯蜂蜜柚子茶,大口大口地喝。真渴啊,走了這麼多路,累死我了。
黑暗之中,愈來愈多的目光聚集到了我的身上,讓我坐如針氈。
江城並未留意到角落裏的我,他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他的酒。
有一個滿身酒氣的年輕男子坐到我的旁邊,端起他盛著琥珀色酒汁的高腳杯,言語有些曖昧:“小姐,寂寞嗎,一起喝一杯啊。”
“我……我不會喝酒。”我往紅色沙發裏頭挪了一挪。
他深情地望了一眼他的酒杯,又輕浮地望了我一眼,非常有哲理地道:“這裏麵裝的不是酒,是寂寞。”
然後他也將屁股往裏麵挪了一挪。
我再往裏麵挪了一挪,道:“我……我也不會喝寂寞。”
他笑起來,眼神迷離地說:“喝著喝著就會了。”
我再往裏麵挪,我就要貼到牆上去了,可是眼見人家越貼越近,我腦袋一蒙,豁了出去跳到桌子上去,擺擺手說:“我真的不會喝啊!”
這一下,是真的驚動了江城,他自昏黃的旋轉燈下抬起頭來,望著我,眉頭緊擰。
彼時那男子嬉笑著過來抓我踩在玻璃桌上的腳腕,酒吧裏人聲嘈雜,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我們這裏上演的一出鬧劇。
我聽到自己發自胸腔的尖叫,看到江城迅疾地站起來,穿過人群,穿過光與影,來到了我的麵前,用力地扯開那握著我腳腕的男子的手,然後衝著站在高處驚慌失措的我伸出雙手,正氣凜然地道:“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聞著酒精都會醉,我覺得當時腦子裏閃過的都是酒醉後腦殘至極的想法。
他伸出雙手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有幻覺,他是來拯救我的小王子。
可是,哪有小王子在將公主抱下桌子後重重地放到地上,我還沒站穩他就揪著我的胳膊,對著侍者大發脾氣:“什麼人都可以進來喝酒了嗎?你們為什麼沒把她攔下來?”
事件的解決結果是,酒吧的侍者在江城這家夥的淫威之下,派兩個保安將我拒之門外。
我被架著出去的時候,惱羞成怒地吼著:“江城你這個渾蛋,你生兒子沒屁眼!”
春寒料峭,寒冷還在侵襲著這個初春的城市夜晚,我隻穿著長袖的低胸禮服,冷得牙齒打戰。
路人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我隻好背對他們,麵向酒吧的大門,目不轉睛地準備等江城一出來,就毫不留情地秒殺他。
而江城在一個小時後出來,我已經冷得失去了戰鬥力,蜷縮成一個小蘑菇在門口蹲點,以至於江城根本沒留意到還在門口堅韌不拔守候的我。
路燈下朦朧未明的步行街,人來人往卻是寂寞的聲音,我始終保持著跟他一米開外的距離,路人投射好奇的目光在我們的身上,我卻顧不了其他。
原諒我那一刹那的腦袋空白,我隻知道,跟著江城,我必須跟著江城,但我卻找不到跟著他的理由和原因。
我的腳疼痛無比,於是我踢掉鞋子拎在手裏,赤足在寒冷的街道上行走,他走得很快,我跟得更快,直到在走出步行街,人煙漸漸少去的時候,少年忽然回頭衝我大吼:“我不是讓你別跟著我嗎?你給我回去!”
我被嚇了一跳,然後垂下腦袋問他:“我回哪裏去?”
“你愛回哪裏回哪裏去。”江城的聲音在風裏沾了夜露的冰涼,落在耳邊,吹冷了耳根,“你喜歡回我家,那你也可以回去,你喜歡回你自己的家,那也請便。”旋即轉過身去,留一個後腦勺給我。
“我……沒有家。”
江城愣了一下,他回頭,無語地看著我,直到發現眼淚爬滿我的臉,我狼狽地一抹,妝就花了,我像個臉上塗了顏料的滑稽的小醜,輕聲地啜泣著:“我真的沒有家。”
我是真的沒有家了啊。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呢。
不但沒有家,現在連個避寒的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
這一刹那,我覺得世界是那麼不公平,我特別想對命運豎起一根中指,你這般對我,我幹嗎要對你文明啊,如果你公平一點點,為什麼連我最後一點自尊都要剝奪呢?
起碼我不用現在哭得像個大傻瓜一樣,在這個又驕傲又自負的家夥麵前,暴露自己所有的脆弱和眼淚。
而哭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眼淚一旦奪眶,就會戰勝所有的堅強,悲傷傳染進五髒六腑,我忽然覺得渾身都沒有了力氣,我顧不了那麼多,像是醉酒的人一樣,抱住自己的胳膊,蹲下去,大聲地哭起來。
那是很久很久以來,我第一次這樣悲傷這樣大聲地哭了,哭得有點兒奔放,眼淚跟瀑布一樣飛流直下三千尺,悲傷像巨浪一樣打來,要將我淹沒。
我的身後巨大的廣場熒幕上,貓又穿著王子般的白色服裝,拿著一個小小的波斯貓形狀的音樂盒,笑容像是很多年前第一次相見的雨夜一樣純澈。
而我在人群裏,哭得像是一個繳械所有防備的士兵,現在,誰再給我一點點的悲傷,就可以將我徹底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