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我要認真講話，不結巴，不拍屁股，我要做一個伶牙俐齒的人；
從今天開始，我要認真走路，不駝背，不亂搖晃，我要做一個行走如風的人；
從今天開始，我要鍛煉身體，不軟弱，不再懶惰，我要做一個健康強壯的人；
從今天開始，我要努力學習，不丟分，不再退後，我要做一個成績優秀的人。
——蘇美達
1．為誰而變聲？
蘇美達真的變了，徹徹底底地變了，像一隻即將變成蝴蝶的小蟲，他說要為了一個人而變化。
我問他這個人是誰，他不說。
大家都感到很突然，認為是忽然之間、猝不及防的變化。
但我認為不是這樣的，他從一開始就在變化，慢慢地，不動聲色地變，像一隻即將破繭而出的昆蟲，隻是，最近開始，他變化的速度更快了。
首先是聲音，他正在努力改正結巴的毛病。
我和他上學的時候，他在路上碰到同學，總是大聲地打招呼，即使結巴，他也不害怕；上課時，他不再沉默，搶著回答問題，大聲地朗讀課文，雖然有時結巴得很嚴重，但他還是堅持不懈，曾有女生歎息道：“讓結巴來得更猛烈些吧！”
有一天，他問我：“櫻木灰，我真的可以改掉結巴的毛病嗎？”
“當然了，你一定會改掉的。”我鼓勵他。
“可是、可是、可是，為什麼我有的時候還是會說不出話來呢？說話前，我已經在心裏叮囑自己無數次，不要結巴，但還是結巴了，這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但是我相信他會練好的。
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樣子，我決定幫助他，發動全班幫他改掉這個毛病。
這天，蘇美達不在班裏，我提出幫蘇美達改掉結巴這個建議，得到了全班同學的響應。
沈文婷說：“幫是幫，但具體要怎麼做呢？”
“這個容易，他結巴的原因主要是心理因素，就是說話少，不敢說話，我們以後讓他多說話不就對了。”虞小疊說。
“是呀，我們主動和他說話，和他高聲地說話，這樣讓他慢慢地以後說話就不緊張了。”望月說。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大家以後不要因結巴取笑蘇美達了，連善意的玩笑都不可以。”
“算上我一個吧！”門開了，米星希老師微笑著走了進來。
大家一齊點頭。
就這樣，我們改造蘇美達的計劃就正式實施了。
第二天，我和蘇美達上學，從走進學校以後，班裏所有看到他的同學都和他打招呼。
“蘇美達！蘇美達！蘇美達……”蘇美達被叫得頭像木偶一樣轉來轉去，把我都轉暈了。
蘇美達問我：“大家這是怎麼了？我沒做什麼驚人的事吧？”
“沒有，沒有。”
走進教室以後，和蘇美達說話的人更多得數不清：
“班長，運動會哪天開呀？”
“班長，你看我報長跑怎麼樣，1500米？”
“班長，飲水機裏沒有水了，你叫人換一下吧！”
“班長，這本英文小說有一段我不會讀，你幫我讀一下吧！”
“班長，我的這封情書寫得怎麼樣，你幫我念一下，讓大家幫著修改修改。”
“班長，你看我為運動會寫的稿子怎麼樣，你先念一下吧，找找感覺。”
“班長，你看我今天穿的裙子漂亮嗎？”
“班長，班長……”
這個早晨，蘇美達應付著同學們的各種要求，他第一次在早晨說這麼多的話，開始時還結結巴巴，說話時手總是放在屁股後麵，我知道他想拍屁股，這樣會說得痛快一些，但是他沒有那麼做，我想，因為這也是他非常想改正的一點。
後來，米星希老師來了：“蘇美達，今天的晨讀由你來讀，就是魯迅的這篇文章《祝福》。”
蘇美達走上講台，臉色通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開始讀起來……
此後的每一天晨讀，米星希老師都讓蘇美達來讀，雖然有時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滿頭大汗，或者張嘴就是：“阿吧吧！！阿吧吧！”
但是班裏卻沒有人嘲笑他，每個人都認真地聽他讀，他順利地讀出每一句話，同學們都倍感快樂，因為我們已經下定決心，改變蘇美達。
不光同學們在努力，蘇美達自己也不含糊，連騎車上學途中，他都大聲地背誦美國詩人惠特曼的詩《啊，船長，我的船長！》：“啊！船長！我的船長！我們的艱苦航程已經終結；這隻船度過了一切風險，我們爭取的勝利已經獲得……但是，啊，心呀！心呀！心呀！啊，鮮紅的血液長淌；甲板上躺著我們的船長；倒下來了，冷了，死了……”
他的聲音很大，引得路人都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他。
當他大聲地念道：“倒下來了，冷了，死了……”
路邊一個騎自行車的人突然像中了咒語一樣，連車帶人“咣當”摔倒在地，摔得那人一個“狗吃屎”，真的是“倒下來了”。
而蘇美達還在沒完沒了地念經似的：“倒下來了，冷了，死了……”
那人表情痛苦地站起來，對蘇美達大叫：“白癡呀！別念啦！誰冷了死了的！”
此時，我和蘇美達已遠去，蘇美達仍像唐僧念緊箍咒一樣念著：“倒下來了，冷了，死了……”
我馬上掃視四周，看有沒有配合他的詩倒下的，結果沒有。
這時，路邊一個躺在長椅上假寐的中年人騰地坐了起來，驚恐地自言自語道：“誰冷了，死了？”
我笑得肚子都疼了，我說：“蘇美達，我們快點上學去吧！不然，該出交通事故了。”
蘇美達點點頭，閉上嘴，一聲不響地向前騎，突然，他叫我：“櫻木灰，冷了，死了！”
“別叫我的名字！！”我低頭一看，一隻被車撞死的小狗痛苦地躺在地上，果然是，冷了，死了。
2．既要變聲，又要變形！
蘇美達的媽媽為蘇美達在口吃康複中心報了名。
治療期是30天，一般口吃患者隻需15天，由於蘇美達是在校學生，隻有放學後和周末才能去，所以，要延長至30天。
蘇美達去口吃康複中心的第一天，表現得很緊張，他問我：“那個地方是不是到處都是結巴呀？”
“當然了，但是我聽人說，那裏的結巴都比你嚴重，有的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我安慰他。
“真的？但是我怎麼有一種進精神病院的感覺呢？”
“這個嘛，到那兒你就知道了，這次你會成功的，30天後，正是學校運動會，如果治療成功，你就可以在運動會上獻辭了。”
“但願吧！”
由於我這個人好奇心比較強，放學後，我軟磨硬泡，終於使蘇美達答應讓我陪他上康複中心去。
康複中心離學校不遠，樓體是白色的，像醫院，四周長滿了各種枝繁葉茂的樹木，我心想，環境不錯，但治療效果就不知道怎麼樣了。
走進康複中心後，我看見兩個口吃患者麵對麵邊打手勢邊說話，像唱歌一樣。
我對蘇美達說：“你看，嚴重的就是這個樣子，說不出話來，你不是比他們強多了！”
在教室門口，蘇美達拿著發票順利地進去了，看門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他攔住了我的去路，向我伸出手：“發票！”
“我是陪朋友來的！”我笑嘻嘻地說。
“別對我笑，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想蒙混過關，不可能！”他大聲叫道，“我要看你的發票！”
“我真的是陪朋友來的，你就讓我進去吧！”我心裏暗罵，你以為這裏是女生宿舍呀，我擠破腦袋也要進去。
男人拉長聲音：“不行——我懷疑你也是一個口吃患者！”
“啊？你說我是口吃患者？”
“對呀，不信試試。”男人把我拉到走廊裏，拿來一張紙。
我問他：“你要幹嗎？”
“照著紙念！！”男人一隻手放在我的肩頭，摸索著我的脖子。我害怕他真的掐我的脖子，於是隻好念。
“事先說明，我不是結巴。”我扭頭說。
“是不是，試了才知道。”
我一看，是繞口令，而且還是一個熟悉的，我大喜，就念了起來：“四和十，十和四，十四和四十，四十和十四，說好四和十，得靠舌頭和牙齒。誰說四十是“細席”，他的舌頭沒用力；誰說十四是“適時”，他的舌頭沒伸直。認真學，常練習，十四、四十、四十四……”
我非常流利地讀完繞口令，男人皺眉，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一聲“你看這個”！又拿來一個給我讀。我一看就傻了，這個繞口令也太繞口了。不過我不能露怯，我讀：“山上住著三老子，山下住著三小子，山腰住著三哥三嫂子。山下三小子，要找山當腰三哥三嫂子，借三鬥三升酸棗子，山當腰三哥三嫂子，借給山下、下、山小子、山、山、山鬥山升山嫂子……”我舌頭硬了，彎下腰，不住地咳嗽，實在是讀不下去了，這什麼繞口令，簡直叫折磨人。
“怎麼樣，最後還是結巴了吧？在門外呆著吧！”男人說完關上了教室的門。
這時，我聽到教室裏傳出參差不齊的聲音，像小學生一樣大聲地喊著：“山——下——三小子，要——找——山上三老子，借三鬥三升酸棗子，山上三老子——”
我明白了，這男人擺明了不想讓我進去，用這種治療口吃的高難度東西整我，就算是正常人也會變成結巴的。
我坐到走廊的長椅上，翻出一本《盜墓筆記》，感覺無聊，又翻出一本《追風箏的人》，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