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它並沒有所謂的“最漂亮的角度”,甚至一開始整個法國都覺得它不漂亮。這或許就是影響力的作用,一個人覺得漂亮,大家都會覺得漂亮,而若一個人說不漂亮,大家也都會跟著起哄說它醜。其實美醜在每個人心中都有標準,隻是經過這麼多時間,這座鐵塔已經不僅僅是個建築了,而是一個標誌,一個關於浪漫和時尚的標誌,所以再不會有人去關心它的長相。
寧可找了個麵對著鐵塔的長椅坐下,耳機裏正放著的曲子是柔美的純音樂。
畫麵的美麗可以延伸到天空的盡頭,很多時候心裏的某個角落會覺得很空曠,並不是覺得空虛,而是一種對想念的故意無視。
心頭明明有著一個人的影子,卻不願意去更加深入地追究那個人是誰。
寧可想,她已經逃避了足夠久的時間了,是時候回去麵對一切想麵對的和不想麵對的事情了。
她對著天空微吐出一口氣,慢慢抬起頭,卻發現眼睛被什麼東西沉沉地擊打了一下。下意識抬手往眼睛的地方拂去,卻發現了一些濕潤的痕跡。然後,是接踵而至的雨水滴到寧可的額頭上。
由於沒有帶傘,而且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寧可不得不找一棵大樹去躲雨。
匆匆而過的人們都露出了惋惜的神情,有男士把大衣脫下來披在女士頭上,而這個畫麵又讓寧可浮想聯翩起來。
有些記憶很清晰,但有些臉卻模糊了。
寧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想不起顧律的臉來。
哪怕再怎麼拚命地皺眉頭,還是那麼模糊不堪。
有些失落,寧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淺駝色被打濕成了深咖啡色。
下雨了,讓寧可想起了顧律。
耳邊低吟著的歌聲,讓寧可想起了顧律。
灰蒙蒙的天色,讓寧可想起了顧律。
空氣中潮濕的味道,讓寧可想起了顧律。
有這樣一首歌,寫著這樣的歌詞……
“你並不在我的記憶裏……你在小溪的歌聲裏,在這個天空的顏色裏,在花的香味裏,不管到什麼時候,你都在那裏。”
你都在那裏。
你其實一直在我心中。
躲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雨,身邊的行人變得越來越稀疏,但雨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寧可想咬咬牙冒雨打個車回家,之後餓兩天肚子等著吃飛機餐,這是她所想到的最落魄的畫麵,也是唯一的畫麵。
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深呼吸了一口氣,剛準備邁開腳步,卻看到一個讓她駐足停留的畫麵。
灰暗的一片世界中,一小片顯眼的紅色矗立在人群中央。
腦海裏一些對話被翻了出來。
“你不覺得大紅色的雨傘特別顯眼嗎?在雨天裏能一眼認出來。”
“如果你撐別的顏色的雨傘,我在下雨天和你走散了就找不到你了。”
根本已經忘了這是曾幾何時的對話了,隻是這樣一場讓人產生誤會的與紅色的邂逅,讓人難以直視。
寧可感覺自己的眼眶在加溫,一些畫麵變得不真實起來。
撐紅傘的人背對著寧可站在遠處,身邊的人都紛紛走開,隻有他還站在原地不動。
寧可就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不動,好像他隻要不轉身,她就可以永遠站在那裏凝視著他不走一樣。眼淚突然掉下來,好像是在這樣的氣氛渲染下,明明沒有任何感動或難受,也忍不住落淚。
在原地等了超過十分鍾,沒想到對方比自己還要堅定,站在原地一動都沒有動過。實在沒有勇氣走到他麵前去確認他的臉,怕失望,怕失落。有些東西變成一輩子的秘密感覺也不錯,至少還帶有幻想和僥幸心理。
寧可最終決定轉身離開,嘴角勾勒出一個無奈的笑。
“寧可……”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聲悠長且響亮的叫聲,是她的名字。
寧可屏住呼吸,不敢動。
“寧可,你在哪裏?”
寧可愣住了,慢慢地轉過頭,視線又回到那把紅色的雨傘上。撐傘的那人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動作不變,由於兩人之間存在著不近的距離,所以什麼都不敢確定。
隻是覺得那個人影很熟悉,隻是覺得那個聲音很清晰。
“寧可……”那個人又喊了一聲。
寧可的雙手慢慢顫抖起來,移到嘴巴兩邊,做成喇叭狀,用盡了全力,所有的勇氣都從丹田呼吼而出——
“我在這裏!”
根本沒有想到有人會回應自己,所以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顧律的氣息戛然而止,整個人愣在原地。但隻過了一秒,沒有更多的猶豫,顧律就轉過頭去,在人群中瘋狂地往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
記憶中的那一個對視,包含了所有的感情和所有想說的話。
雖然兩個人之間相隔著不可忽視的距離,但他們卻覺得彼此的心離得從未這麼近過。
似乎已經近到了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和心跳。
印象裏顧律的眼神總是犀利帶光,而這一次,這一次卻是柔軟到可以將人融化。
顧律邁出步子,慢慢地朝寧可走過去,然後漸漸加快速度,飛奔到她麵前。
明明沒有多少運動量,但卻喘得接不上氣來。
默契就是兩個人對視著就能知道對方想說的話。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沒有聲音傳到耳朵裏,直接傳到了心裏。
兩個人相視一笑後心照不宣地擁抱在了一起。
第一次不設防備地擁在顧律懷裏,讓寧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怕你找不到我,所以換了紅傘。”顧律的聲音在寧可的耳畔輕輕響起。
“對不起。”知道是自己任性沒有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寧可不由得道歉。
“的確該道歉,你不在的這幾個月,我過得非常糟糕。”
“本來還以為幾個月過去後你會把我忘記了呢,但是我這次走不是想讓你忘記我,隻是想自己找個地方把事情想清楚,也順便看看你這個人的定力。”
顧律撫弄了幾下她的頭發:“在這裏漫無目的地找了你好幾天,每天都去一些人口密集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會在埃菲爾鐵塔附近徘徊,因為我總覺得你會來這裏,也因為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別的地方可以去。每天等了一個小時你還不出現,我就吼幾聲你的名字,直到周圍的人對我露出奇怪的眼神才灰溜溜地回去。告訴你這些倒不是怕你不知道我的付出,隻是想讓你知道你對我很重要。”
“看來就算你這種高智商理性男在感情麵前也會一秒鍾變弱智啊。”
顧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啊,身邊的外國人沒準以為我在發神經呢。”
寧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準備回去了嗎?還是想在這裏多玩一會兒?巴黎我比較熟,可以帶你去一些別人不太熟悉的地方。”
“巴黎你也熟?”寧可笑笑,“不過我在這裏這麼長時間,真的已經玩得徹底了,也有些審美疲勞了,特別是食物,我還是想念家鄉的味道啊,在這裏天天吃一些不合口味的東西,別扭得很。”
“那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顧律打著傘先送寧可回偏僻的住處整理行李,然後再把她接到了自己住的可以看到埃菲爾鐵塔的酒店。
“哇,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套房好浪費啊。”寧可雖然這麼說著,可是難掩臉上的興奮,打開落地玻璃門走到外麵的小窗台上去,“哇這裏的風景好好啊。”
“每次來都是住這裏,習慣了。”顧律把她隨便一丟的行李整理好,預訂了回程的機票。
後麵兩天巴黎的天氣持續陰雨,寧可沒有出門的欲望,每天睡到自然醒後吃個Brunch,喝個下午茶,再吃個豐盛的晚餐,看著路邊行人的各色表情,就這麼迅速地度過了。
飛機降落到國內機場的時候寧可突然有些緊張。
“對這裏反倒有些陌生了,我離開了這麼久,不知道有沒有錯過些什麼,怕回去後和大家都不熟絡了,又怕師傅罵我,唉……”寧可憋了一路的憂慮,終於在飛機著陸的時候爆發了。
“放心。”顧律順勢攬住她的肩膀,“我陪著你。”
寧可抿抿嘴,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