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辭盡簫歇,隻有淒涼悲壯的餘韻,還繚繞在這刹那的空間。這時沁珠已離開鬆柯,低眉默默地來到台的正中。隻見她兩臂緩緩地向上舉起,仰起頭凝注天空。仿佛在那裏捧著聖母飄在雲中的衣襟,同時她的兩腿也慢慢地屈下,最後她是跪在石板上了,恰像那匍匐神座前祈禱的童貞女,她這樣一來,四境更沉於幽秘,甚至連一些微弱的呼吸聲都屏絕了。這樣支持了三分鍾的光景,沁珠才慢慢站了起來,旋轉著靈活的軀幹,邁著輕盈的跳步,舞了一陣。當她停住時,曹連忙跑過去握住她的手道:“沁珠嗬,的確的,今夜我的靈魂是受了一次神聖的洗禮呢!也許你是神聖的化身呢?”沁珠聽了這話,搖頭道:“不,我不是什麼神聖的化身,我也正和你一樣,今夜隻求神聖洗盡我靈魂上的創痍罷了!”
在沁珠和曹談話的時候,我同葉鍾凡、袁先誌三個人轉過石台去看山間的流泉——那流泉就在甘露旅館的旁邊,水是從山澗裏蜿蜒而下,潺潺濺濺的聲響,也很能悅耳,我們在那裏坐到更深,冷露輕霜,催我們回去。在我們走到甘露旅館的石階時,沁珠同曹也從左麵走來,到房間裏,我們喝了一杯熱茶,就分頭去睡了。
我們一共租了兩間房子,沁珠和我住一間,他們三個人住一間。當我們睡下時,沁珠忽然長歎道:“怎麼好?這些人總不肯讓我清淨!”
“又是什麼問題煩擾了你呢?”我問她。
“說起來,也很簡單,曹他總不肯放鬆我……但是你知道我的脾氣的,就是沒有伍那一番經過,我都不願輕易讓愛情的斧兒砍毀我神聖的少女生活。你瞧,常秀卿現在快樂嗎?整日作家庭的牛馬,一點得不到自由飄逸的生活。這就是愛情買來的結果嗬!僅僅就這一點,我也永遠不做任何人的妻。……況且曹也已經結過婚,據說他們早就分居了——雖然正式的離婚手續還沒辦過。那麼像我們這種女子,誰甘心僅僅為了結婚而犧牲其他的一切呢?與其嫁給曹那就不如嫁給伍——伍是我真心愛過的人。曹呢,不能說沒有感情,那隻因他待我太好了,由感激而生的愛情罷了……”
“既然如此,你就該早些使他覺悟才好!”我說。
“這自然是正理,可是我現在的生活是需要熱鬧嗬!他的為人也不壞,我雖不需要他作我的終身伴侶,但我卻需要他點綴我的生命呢!……這種的思想,一般人的批評,自不免要說我太自私了。其實呢,他精神方麵也已得了相當的報酬。況且他還有妻子,就算多了我這麼個異性朋友,於他的生活隻有好處,沒有什麼不道德……因此我也就隨他的便,讓他自由向我貢獻他的真誠,我隻要自己腳步站穩,還有什麼危險嗎?”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物,沁珠。”我說:“你真是很顯著的生活在許多矛盾中,你愛火又怕火。唉!我總擔心你將來的命運!”
沁珠聽了我的話,她顯然受了極深的激動,但她仍然苦笑著說道:“擔心將來的命運嗎?……那真可不必,最後誰都免不了一個死呢!……”
“唉,我真是越鬧越糊塗,你究竟存了什麼心呢?”
“什麼心?你問得真好笑,難道你還不知道,我隻有一個傷損的心嗎?有了這種心的人,她們的生活自然是一種不可以常理喻的變態的,你為什麼要拿一個通常的典型來衡量她嗬!”
“唉!變態的心!那是隻能容納悲哀的了。可是你還年輕,為什麼不努力醫治你傷損的心,讓它一直壞下去呢?”
“可憐蟲,我的素文!在這個世界上,哪裏去找這樣的醫生呢?隻要是自己明白是傷損了,就是傷損了,縱使年光倒流,也不能抹掉這個傷損的跡痕嗬!”
“總而言之,你是個奇怪的而且危險的人物好了。朋友!我真是替你傷心呢!”
“那也在你!”
談到這裏,我們都靜著不作聲,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被睡魔接引了去。次日一早醒來,吃過早點,又逛了幾座山。楓葉有的已經很紅了,我們每人都采了不少帶回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