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 曹昨天整日沒有消息,“也許他惱我了?”我正在這樣想著,忽見王媽拿進一封信來,正是曹派人送來的,他說:“我拿一顆血淋淋的心,虔誠貢獻在你的神座下,然而你卻用一瓢冷水,將那熱血的心澆冷。唉!我還要這失了生機的血球般的心做什麼?我願意死,隻有死是我惟一的解脫方法!多謝天,它是多麼仁愛呀!昨夜我竟又患了咯血的舊病。——說到這個病真夠悲慘。記得那年我隻有十七歲,祖父年紀很高了,他急於要看我成家,恰好那年我中學畢業,要到外麵升學,而我的祖父就以成家為我出外的惟一條件,最後我便同一個素不相識的某女士結了婚。入洞房的那一夜,我便咯起血來。——足足病了一個多月才好——這雖是個大厄運,然而它可救了我。就在我病好後的四天,我即刻離開故鄉,到外麵過飄流的生活,現在已經七八年了。想不到昨夜又咯起血來,這一次的來勢可凶,據說我失的血大約總有一個大飯碗的容量吧,葉和袁把我弄到醫院裏來,其實他們也太多事呢!……”

唉!當然我是他咯血的主因了。由不得我要負疚!今天跑到醫院去看他,多慘白的麵色嗬!當我坐近他床邊的椅子上時,我禁不住流下淚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眼看著一個要死般的人躺在那裏,難道還不能暫且犧牲自己的固執救救他嗎?所以當時我對他說:“子卿隻要你好好地養病,至於我們的問趣盡好商量。”唉!愛情嗬,你真是個不可說的神秘的東西!僅僅這一句話,已救了曹的半條命呢。他滿麵笑容地流著淚道:“真的嗎?珠你倘使不騙我的話,我的病好是極容易的嗬!”

“當然不騙你!”我說。

“那麼,好!讓我們拉拉手算數!”我隻得將手伸過去,他用力握住我的手,慢慢移近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道:“請你按鈴,告訴看護,我肚子餓了,讓我吃些東西吧!”我便替他把看護叫來,拿了一杯牛乳,他吃過之後,精神好了許多。那時已近黃昏了,他要我回來休息,當我走出醫院的門時,我是噙著一顆傷心的眼淚呢!

我把沁珠這一段日記看過之後,我的心跟著緊張起來。我預料沁珠從此又要拿眼淚洗臉了!想到這裏由不得滴下同情淚來。文瀾正問我為什麼哭時,院子裏已聽見沁珠的聲音在喊王媽,文瀾連忙迎了出去:

“唷,文瀾嗎?你怎麼有工夫到這裏來?……素文沒來嗎?”沁珠說,

“怎麼沒來?聽說曹病了,我也沒去看他,今天好些嗎?”我這樣接著說。

“好些了,再調養一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你們近來做些什麼事情呢?昨天的一場大雪真好,可惜我沒有興趣去玩!”

“今年你開始滑冰了嗎?我們學校的冰場昨天行開幕禮,真熱鬧,可惜你沒去;讓小韓出足了風頭!今天本想來邀你去和她比賽,偏巧你又有事!……”

“這樣吧,今晚你們就在我這裏吃晚飯,飯後我們同到協和冰場去玩一陣;聽說那裏新聘了一位俄國音樂家,彈得一手好琴呢。”

我們聽了沁珠的建議,都非常高興,晚飯後,便同沁珠匆匆地奔東城去,到了冰場時,隻見男男女女來滑冰和助興的人著實不少,我們去的正是時候,音樂剛剛開場,不但琴彈得好,還和著梵亞琳呢。我們先到更衣室裏,換好冰鞋,紮束停當,便一同下場去。沁珠的技藝果然是出眾的。她先繞著圍場滑了幾轉。然後側著身子,隻用一隻腳在冰上滑過去,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真像一個蝴蝶穿過群芳,蜻蜓點水般又輕盈又嫋娜的姿勢;把在場的人都看得呆了。有幾個異性的青年,簡直停在柵欄旁邊不滑了,隻兩眼呆呆地、跟著沁珠靈活的身影轉動。文瀾喜得站在當中的圓柱下叫好,其餘的人也跟著喝起彩來。我們這一天晚上玩得真痛快,直到十一點多,冰場的人看看散盡,樂聲也停止了,我們才盡興而回。那時因為已經夜深,我們沒有回學校,一同住在沁珠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