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不是已肯允許他的請求。”

“是的……隻有這個辦法呀!”

“你今晚回去好好地休息一夜,明早你就去把這個消息報給曹……他的病大約可以好了一半,至少他的心病是完全好了!”

“唉,世界上竟有這樣神秘的事情?”

“不錯,愛情隻是個神秘的把戲!”

我們在平坦的馬路上徘徊了很久,娟媚的月光,臨照在樹上、身上,使我們覺得夜涼難耐,隻好回去。

第三天下午我到醫院去看曹,走進門時,我看見他靠在床上看書,精神比前兩天大不同。我知道他一定已經從沁珠那裏得到了最後的勝利,我說:

“密司特曹,我向你賀喜!”

“是的,你真應賀我將要恢複的健康……還有……”

“我知道還有……我虔誠為你們祝福,願你們偉大的愛完成在你們未來的新生活裏!”

曹聽了這一篇頌辭,他欠起身,兩手當胸的向我鞠躬道謝。正在這時候,房門開了,隻見是沁珠手裏拿著一束白玫瑰,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

“怎麼樣……醫生看過說什麼沒有?”同時她又回過頭來向我說道:“你從學校裏來嗎?”

“醫生說我很有進步,再養息一兩個星期就可以複原了。”曹含笑說。

“那麼好,我為你們預備一份賀禮,等你出院那一天我再請你們一同去看電影……”

“多謝你!”曹十分興高采烈,當說這話時,他的眼光不住向沁珠投射,沁珠低了頭,含羞地弄著手表上的撥針。這一天我們三人都十分興高采烈地玩了一下午……我為他們懸掛的一顆心現在才重新放在腔子裏了。

從那一次醫院裏別了曹和沁珠後,我又去看過曹兩次,他確是好了。已有出院的日期,這個更使我放心,我知道他們現在已經很接近了,所以不願意再去攪亂他們,這些時候我隻常同文瀾到中央公園去打地球;一天下午,我打完地球回學校,心神很爽快,打算到圖書館找一兩本好小說看看。到了圖書館恰巧管理員已經走了,我隻得把掛在壁上的日報拿下一份來看,無意中在文藝欄裏,看到一篇叫做《棄書》的作品,那是男女兩方唱和的情書,這自然是富有引誘性的,我便從頭讀下去,嗬!奇怪這筆調很像沁珠和伍念秋的,我再細讀裏麵的事實,更是他們的無疑。真怪,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沁珠去發表這種東西,我懷疑得很,連忙去打電話給沁珠喊她立刻到學校來。

半點鍾後,沁珠來了。她的麵色很潤澤,光彩,我知道她這時心裏絕無雲翳,我把報上的情書遞給她看,我暗地裏留意她的麵容,隻見她淡紅的雙頰漸漸失去顏色,白色的牙齒緊咬著口唇,眼眶裏充滿了眼淚,她的目光由報上慢慢移到窗外的天上,久久她隻是沉默著。

“誰把你們的信拿來發表!”我禁不住問沁珠。

“誰?……唉!除了伍念秋,還有誰!”

“這個人真太豈有此理,他自己既不能接受你的愛,現在為什麼要這樣做……顯而易見他是在吃你們的醋,這小子我非質問他不可。”我說完等不得征求沁珠的同意,我便打電話去,找伍念秋,邀他到中央公園水榭談話。沁珠似乎還有些躊躇,經我再三催促後,她才同我到公園去。

伍念秋已在水榭等我們,見麵時他的態度很鎮靜,仿佛心裏沒有一些愧怍,“這家夥真夠辣的”我低聲對自己說。他請我們坐下,殷勤地招待我們喝茶吃糖果,並且說道:

“想不到我們今天又在這裏聚會!”

“密司特伍近來很努力寫文章吧?……”我說。

“哪裏的話……我差不多有一年不寫稿子了。”

“那又何必客氣呢,密司特伍……今天我才在報上讀到大作呀!”

“哦,你說的是《棄書》嗎?……”

“是呀……但我不明白伍先生怎麼高興把這種東西拿來發表。”我說時真有些憤慨。沁珠默默不言地望著我們,我知道她心裏正有不同的兩念交戰著。伍當然比我更看得明白些,所以他被我質問後,不但毫無慌張的樣子,而且故意做出多情的,悲涼的麵孔,歎息道:

“其實呢,我無時無刻不祝禱沁珠前途的幸福,我聽見她和密司特曹將要訂婚的消息,真是非常高興的,不過……唉,隻有天知道,我這顆曲折的心,我愛沁珠已經根深蒂固,雖然因為事實的阻礙,到如今我們還隻是一個朋友,而沁珠的印象是深深的占據了我整個的心,所以她一天不結婚,她就在我心裏一天,她若結了婚呢,我的心便立刻空虛了!因此我得到他們的好消息時,我本應當歡喜,而我嗬!唉,回念前情,感懷萬端,隻得把從前的書信拿來看了又看,最後使我決定在報上發表,做我們友情埋葬的紀念,這真是情不由己,並沒有別的含義……”

“這是怎樣一個自私自利的動物,他自己有妻有子,很可以撒開手,卻偏偏惺惺做態,想要再攫取一個無瑕少女的心嗬,多殘忍呀!……”我這樣想著,真恨不得怒罵他。然而沁珠伏在桌上嗚咽地痛哭,可憐的沁珠,她真搗碎了我的心。伍呢,他在屋子裏來往地打磨旋。看情形我們的質問是完全失敗了,我恐怕沁珠受了這個打擊,對於曹的事又要發生變化,因連忙催她回去了。

唉,這是將要使人怎樣慌亂的消息嗬,可憐搬出醫院不到十天的曹昨夜又得了重病,血管破裂噴吐滿滿一臉盆的血,唉,這是培養著人們一顆心的血,現在絞出這許多……我想著真不禁全身打戰,當我站在他的病床前時,我真好像被浸在冰水裏。

沁珠臉色灰白,瞪注著那一盆鮮紅的血,她抖戰著,渾身流著冷汗,她似乎已受到良心的譏責,她不顧一切地跪在他病榻前說道:

“朋友!你假如僅僅是承受我這顆心時,現在我當著神明虔誠地貢獻給你,我願你永久用鮮血滋養它,灌溉它:朋友!你真的愛我時,我知道你定能完成我的主義,從此後我為了愛獨身,你也為了愛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