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今日,都是他最害怕的一天。
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到秋菀將雙臂咬得血肉模糊,清瘦的身軀時而像是墜進冰窖,時而又似掉入火海,喉間發出撕裂天地一般的哀嚎時,他嚇得魂不附體。
她天生就該高貴,清雅,笑對天崩地裂,那天生貴胄的風流,與生俱來的狡黠,曾讓長歲覺得,她是世上最脫俗,最聰慧的女子,就該將天下玩弄於股掌,漫看風雲迭起……
可那日,親眼得見,她一襲雪白毫不染塵的衣袍被泥土染得肮髒不堪,清高零落成泥濘,孤傲被碾碎成塵埃,她痛得滿地打滾,淚跡斑斑,他好害怕,她會死在那一片絕望裏。
少年一席話,數度哽咽到無法言語。
秦湑輕輕地,用手摸了摸少年的頭頂。
“不要哭。”秦湑語調清寒:“她那樣的師父,是教不出懦弱的徒弟的。”
因為她,從不懦弱……
哪怕垂死掙紮,哪怕身陷詭局,哪怕絕境求生。
她始終笑看風雲,她雖有著最羸弱的身體,卻有最堅定的心,和最清澈的笑眼。
“秋菀啊……”他垂首,低聲,念出這三個字,拂去少年的眼淚。
對她,他有太多的感情,心疼,眷戀,欽佩,愛慕,絲絲縷縷交織成最複雜的酸楚,堵在胸臆,他卻說不出別的話,隻能喃喃念出這三個字,她的名字。
像是用盡了溫柔和滿腔的思念。
秋菀啊……
不管你還記不記得,哪怕一切重頭來過,我都等得起。
秦湑冷然一笑,商華見他勾起的唇角,不禁有些熱血翻湧,每當侯爺那樣冷酷而笑時,就是一場血戰在即!
“諸位,如今箭在弦上,都給本侯打起精神!”秦湑撩開戰袍,滿庭院的赤鋒將士們頓時放生高呼。
“願誓死追隨侯爺——”
今日秦湑一早就接到皇帝送來的密報,若一切按秋菀和皇帝的計劃走,他此時要去救的,應該是顏懷,而秋菀,一定會贏過江嫿!
時間來不及去救她,但他明白,這一局生死對弈,她必定會是贏家。
就憑著三年苦心經營,欲火涅盤,夙興夜寐,為大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赤子之心,她絕不會輸。
他相信她,一如五年前……
※※※
“啪嗒——”一顆黑子掉落在棋盤中央。
江嫿心神不寧地攬起廣袖,喝了口茶,窗外陰霾欲雪,陰風怒號,而大殿內香暖撩人,煙霧繚繞。
一盤棋,和五年前,她與江雲宛對弈時所擺設的,一模一樣。
為了要試探秋菀。
“娘娘,秋先生已在殿外等候。”蕙馥通報。
“讓她一個人進來就是。”江嫿裹緊遮麵的薄紗,不讓任何人看到她蒼老的容顏。
“隻是……娘娘,秋先生現下,病得無法行走,坐著輪椅進宮的。”蕙馥有些為難地回答。
輪椅?江嫿哂笑,她難不成還要裝病麼?
什麼病又能病到無法行走,需得坐著輪椅來……
“宣。”江嫿冷聲道,鏗鏘落棋。
厚重的猩紅色幕簾,被撩開,一輛做工精細華美的輪椅被太監推進來。
殿內明燈如晝,窗外晦暝灰霾,那女子一人,卻點亮了天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