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緩過神來,自個兒已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了,他定定神,問道:“姑娘可見著一位粉色嫁衣的女子?那是我們家的姨娘,做奴才的見她好一陣不會來,因此出來找找。”他說得很恭敬,但是語氣毋庸置疑。百骨毫不懷疑,如若她百骨輕輕淺淺的一笑,微微垂下頭,抬起頭來時,臉上那層薄薄的鮫綃卻不知道哪裏去了,她用空洞的眼洞看著他,問:“你說什麼?”

那小廝直覺的頭暈目眩,隻覺得如花美眷瞬間便經曆了似水的流年變作了一具會說話的百骨,盡管是習武之人也不由兩股戰戰,他轉身想要逃,卻覺得腿有些軟,根本移不開步子,他道:“你你你……你是鬼!”

百骨優雅的一笑,眼波一斜竟然暗顯殺機,讓他這個奉命而來的劊子手也心驚膽寒,說出的話更是有悖常理:“我不是鬼,我是妖精。”

小廝強笑:“姑娘真是……愛開玩笑。”

人們對於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的想象總是超過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的想象,叫她一介小小白骨精情何以堪~那人跑遠之後她懶懶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朝花廳走去。

近來精力卻是越發的不充沛了……許是因為顧懷遠不在身邊的緣故,叫她一個人的日子如何打發。

她閑閑的步入花廳,那女子在花廳裏焦躁地踱來踱去,見到她進來了,便慌張的朝她身後看去。

百骨斟了一盞茶遞給她,道:“那人走了,你沒事了,先在此歇歇腳再走吧。”

女子卻噗通一聲跪下了,她低頭,流下了兩行清淚,旋即默默的拭幹了臉上的淚,抬頭竟已恢複了平靜,她眼裏慢慢浮現出堅毅來,直 挺挺的跪在百骨腳下,不謙卑,明眸裏竟有一種氣節:“姑娘是好人,月娘此生此世都不會忘了姑娘的大恩大德,若是不幸這輩子薄命,那下輩子也定是要報答姑娘的,還求姑娘再收留我幾日,待躲過這場劫難的時候,再從長計議——”

百骨點頭,沒有半點猶豫,道:“是我考慮得不周。我家多年不和人走動了,我竟連禮數都忘了。……”話語間,竟有幾分苦澀,她清麗的臉上浮起一個笑來:“你若是想在這裏住下,那我一會兒便叫人來幫你收拾收拾屋子。”

月娘看著百骨,卻不知不覺的有淚湧出來,一個陌生人,見到她落魄的倒在門前,都會出手相助,那個將軍夫人,怎麼就能那樣驕陽跋扈、輕輕鬆鬆的就下了一個殺人的決定?

她不過是個倚門賣笑的女子,若沒有塵世間貪圖顏色的男人,又怎麼會有她?

百骨將她扶了起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王青月。青霜的青,皎月的月。”

這是她入花樓前的名字——惟願此生,如月皎潔,執子之手,平安白頭。而今再用這個名字活下去的時候,她卻已不再相信愛情。

次日,百骨親親熱熱的挽著王青月的手上街買菜。王青月皺了眉頭,反握住百骨的手,頗有些為救命恩人擔憂:“恩人,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可別是著了風寒。”

百骨彎彎眼笑了,神色頗為溫柔,竟有幾分顧懷遠的影子,卻語帶戲謔道:“姑娘我天生冰肌玉骨。”

王青月一不留神叫她給逗笑了,反觀百骨,盯著前方某處凝神片刻,神色突地一僵。拉著王青月就掉頭往回走。

她走得很快,王青月幾乎跟不上她,腳底下像是生出了一片雲,將她托起來了似的,她卻半點沒有察覺。周圍人隻見麵前一道人影晃過,便消失不見了,有的人尚不自知有人從自己身邊走過,還以為那是一道風;而有的人原本就耽迷江湖,看到此情此景,更是人血沸騰,義不容辭且奮不顧生的投入了江湖的腥風血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