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觸到他淩厲的眼神,心中一凜,被人如此審視難免心中不自在,但瞄了一眼他手中的長劍,暗道武人血氣剛勇,莫要輕易招惹,於是紛紛低下頭去,繼續吃麵。
麵攤的主人正被三兩個客人圍著,無暇留意這邊的動靜。有個相貌衣著平平無奇的客人,打了一碗餛飩麵,端著走過,那少年的目光也未曾在他身上停留。
此時背對著他們而坐的一位黑衣青年,取了桌上的一雙筷子隨手向後擲出,正中那人的膝部的關節,那人立仆。
眼看就要摔個四肢著地,手中的麵碗也將被甩出,卻見他雙腿一扭,不知怎的就止住了摔倒之勢,伸手一撈,又將碗夠在手裏,連餛飩也不曾撒了一個。
那少年先前並未看清那賊人的樣貌,但瞧到這人危機之中露出的這手功夫,哪有不疑心的。不想他竟有這麼快的手法改裝後混跡在人群中,還大搖大擺地從他麵前走過。
少年當即趕上前去,劍光如雪一般卷向了那人。那人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正欲施展獨步天下的輕功,卻不料那少年手下一劍快似一劍,纏得他無法脫身。
先前擲出筷子絆住那偷兒的客人卻不曾再多看一眼,取過桌上的汾酒繼續自斟自酌。如今這太原城委實熱鬧,不但劍客們蜂擁而至,連神偷怪盜也來湊興。
有關中第一神偷之稱的杜景此時卻沒有他這般閑適了,他原是與那少年擦身而過之際一時手癢,若說平時這珠子和玉飾還不入他眼,不想今兒卻要讓他一世英名栽在這兒。起先未料得到這少年輕功不弱,劍法更好,而橫裏插出管閑事的那人,匆忙之間無法分心去瞧他的樣子,但僅憑方才露的一手功夫已叫人心驚。
他的輕功雖堪稱無雙,其他功夫卻是平平。眼見再糾纏下去怕是脫不了身了,就一揚手,將一碗的餛飩麵都向對方身上潑去,然後轉身就腳底抹油地先溜了。
少年後退閃避之時,就見那人一抹輕煙一般地翻過了屋頂,口中嚷嚷著:「東西已經還給你了,別再窮追不舍了。」
隻見餛飩與麵湯潑了一地,其間有顆圓溜溜的珠子滾到他的腳邊,定睛看去正是他的冠上鑲的明珠,原來那偷兒將珠子和玉飾都藏在了湯碗裏。
本是價值不菲之物,眼下被麵湯汙了,主人無心再看上一眼,也未曾俯身撿起。少年收起長劍後,轉身向著一張桌子徑直走了過來。
他還是有幾分眼力的,先前這黑衣青年擲筷的舉動早已看在眼裏。此時走到跟前,舉止卻局促起來,深深一禮後,微紅著臉說道:「多謝相助。」
羅隱抬眼看去,回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這少年正是在江寧府中與他比劍的路銘。
玉劍門就在山西太原,若說撞上也不算稀奇事,但如此相遇不可不謂是機緣湊巧。聽聞羅隱二人才到太原,還未尋得落腳之處,路銘就力邀他們到家中小住。這天已是初七,他們原先打聽下來城中客棧都已住滿,見這少年盛意拳拳,也就沒有推托。
路銘家中是太原的富戶,玉劍門中的長輩對他另眼相看,一來是他的資質難得,二來也有他父母廣結善緣的因由在。師兄弟中也有家在城中的,多在家中住著,每日晨起趕到門中學藝的。路銘雖說性子不招人待見,卻是個刻苦的,十歲拜入師門後,除去逢年節回去探望,或是父母抱恙時回家中侍奉,平日裏都在玉劍門中與師兄妹們一處,朝夕練劍。
那次在江寧府遭逢挫敗後,回到門中偶爾聽聞師兄們在背後譏嘲,他自覺顏麵無光,捎帶令師門蒙羞,於是也不與師兄們相爭,就默默地搬了出來。他的父母憐惜幼子投師學藝,自小過得清苦,在他及冠之後,為他添置了不少產業。如今他獨居的院子在玉劍門附近,每日晨昏趕赴門中聆聽師父教誨,考較武功,偶爾師門有所傳召,亦能及時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