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剖瓜解渴 小俠女村肆儆凶人(3 / 3)

聽少年和向老好一說,才知騎馬少年乃這兩兄妹的好友,新由山西趕來,約好當地見麵,同往成都。瓜乃晉北大同一帶所產,當地西瓜要到八九月才熟,會藏的,能放到年底,西北天山路上,更有“早穿皮棉晚穿紗,抱起火爐吃西瓜”之諺,隆冬吃瓜不足為奇。

騎馬少年,便為偶然談起此事,和少女說笑打賭,恰有山西之行,特意帶了兩個回來。瓜並不大,其甜如蜜,有一種冰瓜,外表難看,更是甜美多汁,為解熱聖品等語。

少年見眾稱奇,便將西瓜切成小片,送了幾塊與向老好,並告眾人:“包中還有一個,乃好友贈與舍妹之物,須留與她。風雪寒天,我也不敢強動,哪位想要一嚐,請各隨意。”

內有兩個好奇的,見那少年一臉英銳之氣,人甚豪爽,詞色卻極謙和,又見所包不是人頭,不由消了惡意,一麵說笑,拿起一嚐,果然甘涼震齒,酒後入口舒服已極。老好連日心中煩熱,吃了更覺舒服,自己吃了一半,下餘兩片,交向妻與乃母。

向妻一會走出,說:“這東西最解冬天烤火的熱毒,再好沒有。前日到園裏去,老太爺正患熱病,能有這樣好西瓜送去,必有重賞。婆婆叫對客人說,還有一個,千萬不要糟掉,快些送去,包有好處。婆婆在老太爺身邊多年,走了不少地方,曉得它的來曆用處,如在平日,也還無關,難得機緣這樣湊巧,非但客人有好處,大家也可連帶沾光,可惜糟蹋了一個,要是成雙的送去,還更好呢。”

少年聞言,微笑未答,不置可否。剩下來的西瓜,一人說好,大家都要,業已分光,少年正吃抄手,一任眾人議論紛紛,互相慫恿,力誇劉家財勢,並說:“向家婆以前在老太爺身邊多年,最是得寵,每日吃的燕窩、白木耳、人參、鹿茸和五更雞,都非她老人家親手端去不肯吃,近年告老,回家享福,老太爺還舍不得,飛鴻閣差一點的官老爺官大大都走不進,隻有我們家婆,不管黑天白夜,隨時均可出入。

老太爺生病已十好幾天,家婆必是昨日探病回來,親耳聽說。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財喜,還不快些吃完,跟我們回去麼?”

餘人有的隨聲附和,有的便要搶往報信。老成膽小點的,便說:“你們莫忙,先托老管家打聽一下,再去請示。

這樣風雪寒天,老太爺金枝玉葉的身體,一天吃到黑的參、茸還補不過來,這樣淩冰一樣的西瓜,就是煮來吃,到底也是涼心,要吃不得呢,這千萬斤的擔子,哪一個挑得起?何況人家還有人未回來呢,這東西又不是她的,就說他們交情深,這樣關係重大,一個鬥了頭,要把老太爺的病醫好,就算他們苦哈哈出身,當不起紳糧,三頭二百銀子的賞號十九有望。

這銀錢不在少數,本主人還沒和他兄妹見麵,要是回來,聽說有這多錢,莫說是他那樣下力腳板,請問誰個不紅眼?業已糟掉一個,我們問三不問四,他兩兄妹倒得了賞號,人家辛辛苦苦,幾千裏路弄來,怎麼甘心?不害人家打破腦殼麼?再說,我們這些下三層的人怎麼見得到主人?就幫他們點忙,想老太爺病早點好,得點歡喜錢,也要把話想好,再托老管家往上回才行呢。

你們這些年輕娃娃,見了風就是雨,不把事情打聽清楚就亂吼,一個不巧,好討不成,拍馬屁拍在馬腳杆上,那才糟呢!這樣事人人有分,由我們到上麵還有好幾層,哪一位大管家不打到招呼,莫說山西來的西瓜,就是天上來的仙丹也送不到,稍為大意,挨上一頓臭罵是便宜。

你當我跟老太爺幾十年是容易麼?哪一樣規矩過節我不知道?不是脾氣不好,愛灌幾杯,膽子又小,早爬上去發了財了。”說話的是個老頭,名叫蔡升,先在旁邊冷笑,最後來了這一套顧慮周詳的名言至理。說完群喧頓息,麵麵相覷,隻偶然耳語了幾句,均說:“老蔡說得有理,我們都聽他的。”爭論之聲才小了下來。

少年原因袁梧走後,忽想起好友帶來的西瓜,外觀極像人頭,布包上麵又有那日妹子遺留的血痕,眾人均在注意自己,交頭接耳,紛紛議論,暗忖:對方到底人多勢盛,這樣風雪寒天,何必顯露形跡?妹子性剛,萬一惹出事來,雖然不怕,也是討厭。

便借口渴為名,剛把西瓜當眾切開,忽聽窗外有人低語,說:“有幾家窮人染有熱瘟,請玉妹把新切西瓜拿半邊來。裏麵這些狗奴才甚是可惡,此時無暇理他。病人都是劉家佃戶,聽說病勢一樣,傳染頗快,我知西瓜一吃就好,此時不願進去,還有一隻,也準備留來救人了。”

這騎馬少年正是隱居岷山的大俠白通,後來兄妹二人也是一路人物,一名彭濤,一名彭玉瀾。因上半月玉瀾說起喜吃西瓜,可惜冬天沒有,否則良朋相聚,酒酣耳熱之時,用來醒酒解渴,豈非絕妙?白通幼時曾隨天山大俠神醫馬玄子數年,天山南北路和甘、涼、秦、晉一帶均曾往來多次,又隨玄子行醫濟世,醫道頗好。

後奉師命隱居岷山,與彭氏兄妹交情極厚,玉瀾更是他心目中的愛侶,知其不曾到過西北諸省,為了一句戲言,想博玉瀾歡心,恰巧奉有師命,要往山西陽高左近有事,便拍了胸脯,說回時準帶兩隻西瓜送她,以證前言,另外還有一事,約定當日準在鎮上向家酒鋪相見。

玉瀾常時化裝出遊,挾危濟困,去年曾和乃兄往鎮上吃抄手,代一窮苦農人交還欠租,跟著便偷了劉家一筆藏銀。

劉氏父子精明機警,財多勢盛,本身文武兩麵都不外行,又養有幾個名武師,表麵無什大惡,人卻陰險已極,比尋常土豪惡霸更加高明厲害,講究殺人不見血,所行所為仿佛入情入理,實則又貪又狠。因其官私兩麵均有極大勢力,恐兄妹二人吃他不開,特意又約一位老女俠,假裝漁家母女,去往窺探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