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梧酒已嚇醒,深知關係重大,辦得不好,全家老小都要怪他,又看出那三少年男女不是金銀可以打動,萬一將西瓜吃去,非糟不可,忙尋真布衣打聽,是否非此不可。
真布衣常說:“我隻管醫病,你們這些人,習慣性情和我不同,最好不要交談。隻是問病,我必明言相告,否則休怪不便。”本來見人,照例幾句話說過便完,談到別的,理都不理,及聽袁梧說起有人由山西帶來兩個西瓜,便問經過,聽完笑說:“貴東所服春藥太多,積有熱毒,太涼的藥又不能吃,以免老年體衰,賊去城空,第一步非用西瓜清火不可,服後至少也保一半年平安。遇到機緣,人再看開一點,也許能好。”
袁梧一聽,越發愁急,當日雪又太大,一直未停,雪積已有二尺光景,知道非此不可,傷痛未止,心慌意亂,雖覺醫生問得仔細,對那三人似極注意,也未理會,慌不迭便往外走。真布衣攔道:“你們打算如何去尋人家?這西瓜恐他們不肯賣呢。”
袁梧心中一動,忙說:“開頭業被這些龜兒子們搞糟,老太爺非此不能醫病,隻有跟人家叩頭禮拜,說好聽話,還有什麼別的法子?你先生如肯照應我們,不要說得西瓜那樣靈效貴重,也好一點。”真布衣冷笑道:“你如軟求,也許能夠求來。第一告訴你們二相公,莫要亂打人家姑娘主意。
第二要多少,給多少,莫要心痛銀子。去早一點,也許還有指望。我和林煙,也許能幫你們找去。如見到人,總比你們好商量些,你且去吧!”
劉翰早就疑心袁梧鬧鬼,所說不實,仗著會點輕功,打算同了兩名武師,借著代父尋找西瓜下落,出外探訪,因雪太大,從來未有,那兩武師又說:“這三少年男女多半江湖上人,不可輕視,帶上雪具前往,方便得多,路也好走,否則這深的雪,天還在下,他們固未走遠,我們如何往來?”所說雪裏快,本無人會做,幸而這兩武師,恰有一個在北天山左近住過兩年,知道雪裏快的做法,仗著人多手快,又有木匠,當時打樣,打造起來。
全莊上下,和反了窩一樣,到處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談說前事,有的越說越奇,有的更表示忠心義氣,關心主人的安危,裝著一副苦臉,同聲埋怨,憤慨不已。
向家酒鋪打人的那些惡奴,在奴才中本無地位,平日在外狐假虎威,欺淩善良,狂吹亂吵,非打即罵,固是威風,回到園中,當時便矮了半截,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再聽自己闖了大禍,袁梧又把事情全推在他們身上,雖被三俠打傷,哪敢再提一字?一個個嚇得垂頭喪氣,麵無人色。
這位二公子又和老大不一樣,有時高高在上,下人答話聲音稍重,便要打罵,有時卻又喜歡向手下惡奴談問,向無常性,因雪具尚未趕造成功,惟恐心上人嚇跑,無處尋訪,又想查問方才酒店中實情,不時將那十多個惡奴喊來盤問,一時火起,便踢上兩腳,正想命人,去喊向老好來問,忽見袁梧由窗外走過,心想:此人老奸巨猾,所說未必可靠。
便偷偷掩了過去,一聽所說與前大同小異,業已走開,忽想起這位醫生人最古怪,和誰都不投機,照例十問九不答,還要使人難堪,今日怎會問得這樣仔細,並還說要親出尋訪?上月名武師神彈子羅天標和魯、楊二名師,均曾說他形跡可疑,並還暗中跟隨過幾次,後來查出所去都是貧苦人家,除將存藥送與那些窮病人外,並將看病所得重金救濟窮苦,別無他異,也看不出功夫深淺。
但那幾個武師,均說此人決非文士,借著行醫隱跡風塵,本領還不在小,這類人決不肯和主人交友來往,平日又是那樣落落寡合,必有原因,恐含別的隱情,必須小心戒備等語。這日偶和父親談起,卻說:“我早看出此是異人,但他就與我父子心性不投,也決無什惡意,何況先是我們慕名請來,並非自己上門,人又清高,現在還要靠他治病,可告眾武師,千萬不可多心,再在暗中窺探,就有什麼看出,也裝不見,越恭教越好。”
這才沒有問他,他也難得出去,現聽所說,對那三人非但注意,口氣並還偏重一麵,又令袁梧警告自己,醫生也常往來江湖,也許與此三人相識,便留了心,改變主意,打算先借買瓜為名,與這三人結交,索性降低身份,等成了朋友再相機開口,憑自己的人品家業,女的隻一見麵,無不投機之理。
念頭一轉,便趕上前去,將袁梧喊住,說:“你和真先生所說,我已聽到,事情不能怪你,但那三個決非常人,非但不可硬做,更不可露出我的意思,日裏如其把話說錯,務要設法挽回,無論要多少錢我都給,老太爺嫌多,由我暗補,以盡孝道,不問成敗,你隻好好尋到下落,先送你一百兩銀子,再要把人請到家來,加倍酬勞。要是把那姑娘給我嚇跑,你那總管就做不成了。”
袁梧聞言,驚喜交集,知道這位公爺(川語對紈絝子弟的稱呼)揮金如土,今已迷上那少女,隻將人尋到,便可於中取利,諾諾連聲,走到前麵一看,才知沿途不曾留心,往來之處,有人隨時打掃,還不覺得,外麵雪深匕尺,如何走法?且喜這樣大,人必不曾走遠,又覺事情有望,既想發財,不能怕艱難,無奈年老體弱,少年時雖練過武,丟荒多年,養尊處優已慣,第一次見到這樣大雪,看去實在害怕。
想要請人幫忙,但是這些大爺二爺們,都和他一樣,享慣了福,又不比手下那些爪牙可以隨便呼喝,費了好些事,連劉家夜飯美餐也無心吃,剛用私情尋到兩個轎班子,劉翰吃完夜飯,同了幾個武師惡奴也拿了燈傘走出,見他還沒有走,張口就罵,後聽分說,一看那雪實在太深,先前奉命尋訪的惡奴一個也未回來,這才發了善心,恰巧木匠和一園丁討好,多做了幾副雪裏快,又代劉翰做了一個雪橇,人可坐在上麵,在雪裏推走,命他同坐上去,一到鎮上,便要分頭尋訪,仍非親身挨家查問不可。前聽向老好說過,那兩兄妹和他投緣,常往照顧,意欲先往向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