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也是一樣傷心,勉強婉言相勸,好容易才將雙玉勸住,進了一點飲食,人早疲極。二人經此患難,情愛越深。本是夫妻,早就無什拘束,吃完商量:森林之中雖無日夜之分,這等狂風暴雨,滿林積水終是討厭。前途地勢已低,人又累了一整天,還受過兩次傷,也不好走。再往前去,不知能否發現天光,連方向都不知道,如何走法?與其冒失亂闖,不如就在當地養足精神,候到天明雨住,就著透光之處,援上樹頂查看形勢。
隻要看出飛泉崖和饅頭山火口舊址,便可查明途向,往落魂崖進發,也許還能望見雙珠蹤跡,更是幸事,免得走到暗無天日之地,想要援上樹頂既辦不到,就能援到頂上,一眼望去都是這綿延不斷的樹海,直到天邊也看不出個道理。
二人均覺來路所行地勢逐漸高起,方才這一帶已往下降,林木又稀不是嶺脊也是山頂,正好遠望。越想越有理,就在當地樹下草地上臥倒。因那千年古木易為雷火所傷,又將兵器放開,將刀劍插在地上,然後背抵背,枕著外包油布的包袱,一同臥倒。
二人到底疲倦大甚,心雖憂急雙珠安危,談了一陣也就昏沉睡去。夢中聞得左近山烏飛嗚,左近山腳似有響動。雙玉猛想起森林之中野宿何等危險,雖說地震之後林中生物早已逃竄,昨夜忘了火山離開已遠,就許入了蛇獸潛伏之區,如何這樣大意!心中一驚,忙即睜眼。未等起身,瞥見路清已先縱起。
剛看出天已大亮,剛升起來的朝陽由林隙中射進,照得林中明暗相間,綠瑩瑩的。
到處都是飛瀑流泉,水流甚急,隻不似昨夜那樣聲勢猛惡。林木經雨,是望得見的地方,全都一片清新,蒼翠如沐。
山下透光之地原有幾處小樹,昨夜不曾見到,這時上麵聚著十幾隻不知名的山鳥,剔羽梳翎,飛鳴上下,穿梭也似。樹上並還開著不少花朵,地震之後紛紛墜落。樹下落花狼藉,碧草如茵,樹上卻有許多花朵,含苞欲放,連那已開半開的,分外顯得鮮豔。
景物清麗已極,比起昨夜驚天動地之勢,仿佛換了一個世界。四外仍是靜悄悄的,隻有水流花放,喬木深秀,並無人跡。
方以為先聞響動乃路清所發,忽然看出路清麵帶驚疑之容,似要往下走去,欲行又止。心中一動,方要詢問,路清已先說道:“這事真怪!方才我在夢中曾聽兩人在山下說話,驚醒轉來,還當是夢,忽然瞥見前途林隙中接連兩條人影一閃,那等服裝從未見過,但又不像平日所見山民野人那樣半身赤裸,仿佛和嶽父所說前朝人的打扮一樣,看年紀也必不大。
想要追去,這兩人走得甚快,業已隱入前麵暗影之中。從無人跡的黑森林,怎有漢人蹤跡?如是隱藏林內的野人也還罷了,這兩人非但裝束決非野人,夢中所聞也是漢語,可惜剛剛醒轉,不曾聽清。我因玉妹昨日勞累,身上的傷不知是否痊愈,不敢丟你在此,前往追趕。又見我們的東西都在,無一失去,來人不似懷有惡意。再說那等快法和路徑之熟,也決追他不上。這等地方會有我們的人,豈非奇跡?”
說時,雙玉仔細一看,果然東西都在,身前不遠山石上還留有幾個腳印,再一抬頭,越發驚奇。原來相隔兩三丈一株大樹上麵掛著兩個大小包裹,大的正是來時所帶懸床皮袋,小的乃是一袋幹糧和一些醃肉。這還不奇,最奇是那樹又粗又高,樹身堅厚,紋理細密,樹幹最低的,離地也五六尺。
來人似防取時艱難,竟用一根粗約兩寸,長約三尺,新折斷的樹枝,不用刀斧,硬插在離地六七尺的大樹裏麵,拔都不易拔出。路清越看越怪,用力拔下一看,所釘樹穴深達一尺以上。這麼堅固的樹身,另外一頭還是禿的,並不尖銳,外麵又無刀鑿形跡,不知怎會被他硬插進去,並還這樣深法?俱都驚奇不已。
雙玉想了一想,笑說:“此事實在奇怪。這裏地理我們雖然不知,前夜睡前聽同行壯士口氣,由飛泉崖到落魂崖高崗之下隻一天多路程。
我們初上路時,曾經照著風向左右亂竄,走的並非直路,這裏怎會有什漢人足跡?我先當是那兩位姓木的異人,後來一想,來人如是這兩個老前輩,應該一男一女,不應照你所說那樣年輕。
就算是他徒弟,原近情理,但他既知這兩個皮袋是我們的東西,並代送來,應當要通知,此時天已大亮,理應將人喊醒,至少也應談上幾句,如何不告而去?你醒來見他剛走,想必他已見你起身,怎連頭都不回?這等行徑實在難測。看爹爹那封來信,好似木裏戛和野人烈凡都之事,楠木林這兩位老前輩全都知道。見麵不交一言,各自走去,斷無此理!爹爹常說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我們此時比前兩天艱難得多。
同行八十壯士不知死活,連個領路的人都沒有,姊姊吉凶存亡也不知道。此去前途滿布危機,絲毫大意不得。這些東西全用得著,隻不遇見非常之事,帶它上路也不為難。不過,我們應該往哪一方走呢?”
路清見她經過一夜安眠,精神業已恢複許多,傷也痊愈,心頗喜慰,答說:“照理應該朝那兩人追去,至不濟他們也住在這裏,便楠木林兩位異人他不知道,地方定必曉得。不過此事還有可疑:夢中所聞雖未聽清,內有一人似在發怒,朝另外的人喝罵,好像不止一人。
醒來雖見兩人在前飛馳,始終頭都未回,仿佛有什急事或是有什追逐,由附近路過,並不一定是由山上下去。醒前又曾聽到一聲從未聽到過的慘嗥聲,並有許多人在這兩人去路一麵騷動吼嘯,隱隱傳來,相隔已遠,細聽已無聲息。此時想起,可疑之處甚多,不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