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炎荒中的名醫(3 / 3)

有時為了病人太多,還要耽誤生意,他也不管,常說:“我夫妻年過半百,隻有兩女,年紀還小,錢多有什用處?我夫妻所種的田一年三熟,足夠溫飽。好在先父昔年所配的藥甚多,藥方尚在,用完可以再配。這類藥材極易采取,有什希奇?如說我夫妻年老,應該用人享福,其實自家耕種,早晚勞動,隻於身心有益,人和銅鐵一樣,不去用它便要生鏽,這樣還可多活幾年。

我既以此為樂,便不算苦,一天忙到夜,上床便睡,夢少神安,一生無病,豈非福氣?”眾人原因見他種完田還要為人治病,極少休息,屢次勸他專心經營酒店,一麵行醫,省得大苦。他都不聽,反認為是福氣,人又姓符,於是大家都叫他福氣老人(川滇“符”、“福”,土音相同)。

為了地方上人都尊重他,平日感情甚好,遇到春秋佳日,都喜三五為群到他店中飲食。過往客商每來鎮上,更是必到,隻管主人利看得薄,食物尤為精潔。鎮上一些酒飯鋪,見往來客人常時舍近求遠,到他所開小江樓照顧,心中業已不免妒恨,無如對方人太好,在眾口交譽之下,生了悶氣,說不出來。

內中一家原是林麻鎮上首富,名叫洪子才,不知對方固然生意做得好,對客周到,多一半還是當地人緣。否則離鎮較遠偏僻之區,怎會座客常滿?因覺所開酒店的客人被對方搶去,最可氣的是本人原是走方郎中發家,不舍得叫兒子去進深山犯險,令在鎮上掛牌行醫,還開了一家藥行,生意做得極大,有許多貴藥的來曆均被對方泄露出去,價值大跌。

所配丹丸膏藥也比自己靈效得多,看去已是有氣,偏還不知嚴守秘密,無論什人,一問就說。來人再如答應分送貧病,並代人家出力熬製,分文不取,以致遠近苦人都說自己父子為富不仁,一提起福氣老人,便異口同聲讚不絕口。為了對頭一人,每年少獲許多厚利,失去好些主顧,還受惡名。無如對方老夫妻兩個都會武功,人緣更好。

休說外人,連自己手下所用爪牙,雖然跟著憤恨,一談要和對方為難作對,也都力勸慎重,恐犯眾怒。暗中咬牙切齒已非一日,越想越氣,心想:對頭自開酒店之後,聲望越好,也許得到地利之故,拚著蝕本,特由大理聘了兩個名廚,在小江樓對麵也開上一家酒店。另外雇了一個土醫生,照樣為人治病施藥。

所建酒樓在臨江平崖之上,前麵大片平地,種上許多花木,風景既好,陳設尤為講究,地更寬大,樓上還可住客,專一租與來往富商。

洪子才並向人說:“我本心不為賺錢,隻氣那濫好人不過。他忌妒我是財主,自己不想發財主意,見我眼紅,專做好人,壞我的事。那些外路客商,整斤整擔把藥買去,交與藥店,再論分論兩賣出,這是多大利益!客人膽小怕死,稍微荒野的地方,怕山民殺搶,都不敢去。

我們不是雇了藥夫子去采,便從土人手裏收買得來。雇的人要在山中送了性命,他家裏的父母妻兒從不說他自不小心,卻說命是為我采藥送掉,安家費不算,還要訛詐,零星收買又不上算,一個不巧,還要和死人家屬打官司。遇到兵荒馬亂,或是客人鬧鬼,故意不收,還要壓上許多本錢。生意做得大,不能和他自采自種作比。

自來本大利厚,我們常年用上多少人,好容易尋到一株大肉桂,雖然發財,要用多少心思、多少人力本錢!一個不巧,還要送掉好些人的性命,才能將它由深山裏運將出來。動不動就要打好幾場人命官司,白送出好些買命錢才能了事。這些哪一樣不是本錢和心血,並非容易得來,就算一本萬利也應該。

我又不搶不偷,雇的人專賣苦力氣,沒有本錢,自然所得隻夠吃的。去時雙方都有契約,算我父子刻薄,給錢太少,也是出於自願,沒有我們雇用,他還餓死了呢!一年苦到頭,那是他們命運不好,與我何幹?我老頭子,當年照樣也是白手成家,如何怪我不公平?就這樣先給安家費,寫有契紙,有中有保,說好死生聽命,不與我父於相幹,死了照樣打官司,要棺材錢,連受了傷也要我們體恤,訛詐不休。不是真個利大,我開這藥行作什?

“他老子在日假仁假義,先就不是東西!到他手上,把藥材產地來曆告訴外人,使我生意越來越難做,不去說他,連我們當醫生全靠它吃飯的許多秘訣藥方,也是逢人遍告。

我們行醫賣藥,全仗各人方子巧妙,外人不知,才能賣大錢,他都拿來討好送人,這還有什做頭?最可恨是他爹符老實有幾個秘方,其實和我賣的藥靈效也差不多,並無足奇,我因內中一種專治毒蛇咬傷,搽上之後,再吃上他家幾粒保命丹,隻要毒不攻心,當日退腫止痛、化腐生肌,遠近的人都喜此藥。他賣得貴也好,偏又賣得比成本差不多少,利益至多隻有一成。要是我們店中用人工精製,加上包裝,連本錢都不夠。

近來春夏間毒蟲太多,他又想出一種藥香,點上一支,無論蛇蟲,俱都遠避。人家都貪他便宜,以致我前數年的百寶神效丹、一見消藥膏,賣到今天還未賣完。他自己有財不發,以為他沒有兒子,有這十來畝田,吃上一世苦飯便心滿意足。

明好賣貴價錢的東西,偏三文五文賣了出去,有時還要白送。如非見我父子不是省油燈,他藥又做得少,隻賣本鄉,外人還不知道,幾乎連我兩個專采傷藥的客人均被奪去。

我幾次托人和他商量,要買他這些藥方,再不,便將價錢提高三十倍,我也將藥價減少一半,大家都有生意好做。他非但不肯,上半年索性連藥方也送了人。

“那姓張的原是我店中老客,常往他那裏吃酒,我便疑心他有勾搭。果然他見那人外表忠厚,他是一個濫好人,竟將藥方送他,勾結一起,說好用一半來施舍窮苦的人,還逼對方罰了咒。送了藥方不算,又代人家收買了好幾擔材料,悄悄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