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誤遇食人蠻 力盡精疲 又臨絕地(2 / 3)

想到這裏,心膽立壯,精力也似稍微恢複了些,見死酋已被吃光,連白骨也被拆散,剩下一個死人骷髏,上麵還有鮮血,被女酋捧在手裏,歡聲吼嘯了一陣,掛在腰間,得意洋洋,朝著男女野人,重又厲聲怒吼,也不知說些什麼。眾人立時同聲歡呼,對著女酋雙手朝上,交拜不已。剛看出眾人被她凶威鎮住,眾心歸附,做了酋長,內有幾個男的業已相繼試探著湊向她的身前,不住尖聲尖氣連唱帶叫,有的並取出人骨獸角和竹管之類嗚嗚亂吹,聲甚刺耳,實在難聞,女酋卻是興高采烈,喜躍如狂。心想:“這類野人,又蠢又髒,形態醜惡,哪似人類!還是早打脫身主意為妙。”剛想開口比手勢探詢她的意思,忽見女酋厲吼了幾聲,朝自己一指。心方一驚,男女群酋已做一圈圍將過來。

急怒交加中,料知不能善罷,暗忖:擒賊擒王,先將女酋打死雖好得多,但是一箭不能射中要害,自己精力疲倦,這群野人隻往上一擁,便非糟不可,最好先把逃路看準,再打主意。隻要有一可以防禦之處,便非無望。

正在四下張望,見那地方離下麵有好幾丈高,寬隻數丈,最窄的才隻丈許,除卻冷不防順著那條斜坡衝往下麵,或者還有一線生路,否則,一麵是那石洞,決難穿洞而逃,下餘兩麵石崖,隻當中一條由上到下,寬窄不等、高低錯落的陡坡,平日自然不在心上,此時精力交敝,哪有這樣勇氣?何況這些野人從小生長森林荒山之中,攀援縱躍,捷如猿猱,練過輕功的人也未必都有他快,更有長力。此時除卻一舉便將她製服,就此逃走,決無希望。

正在暗中叫苦,心情萬分緊張之際,忽然發現四外野人都是離身丈許,和方才差不多便即止住,隻有幾個因崖口太窄,離得最近,相去也有六七尺。就這樣,那股血腥膻穢之氣也是聞之欲嘔,同時聞到一股焦香。側臉一看,方才那兩條臘腿,一條被自己放在一邊,另一條離火較近,早已烤熟,還焦了半邊,這群野人始終無人去動。猛觸靈機,一麵緊握弩箭,暗中戒備,一麵壯著膽氣,朝凶酋麵前走了兩步,連說帶比說了幾句,見女酋未動,越發膽大,正在大聲比說,女酋好似不懂,也用手比嘴說。雙方對比了一陣,都不明白對方心意。最後女酋把手一揮,叫了幾聲,人圈立時縮小,擠成一環,仍不靠近,隻將雙珠圍在當中。後麵的半環便將手中刀矛竹槍之類兵器舉起,作出威嚇之勢,前麵半環卻未動手,由女酋為首率領,不時回顧,往坡下走去。

雙珠看出要她同行,因覺對方野蠻凶暴,前後經過已有個把時辰,自己那樣厲聲大喝,連說帶比,業已露出如不放走便要拚命的意思,雖然言語不通,厭惡神情當可看出,女酋並無怒意,也未指揮手下行凶侵害,搶奪身邊包袱。可見暫時隻是不放自己上路,還無害人之意。此時如逃,定必激出變故,再說精力恢複以前,除卻對方自願放走,想要脫身,直比登天還難。不如權且依她,到了她的巢穴再打主意為是。又想起那兩條臘腿,這類野人,不論人獸,都是生吞活嚼,人這樣汙穢,所居更不知如何髒法,慢說沒有自己吃的東西,就有也難下咽。方才因覺人的口味都差不多,這些野人不過沒有開化,不知熟的好吃,想借這兩條臘腿引逗,使其發生好感,比了一陣,還是不懂,此時人都起身,那兩條臘腿卻丟下不管,也許不願聞這焦香的味道,業已棄去,自己正沒有吃的,看這女酋,除最後為了言語不通好像有點發急而外,始終都是那麼醜笑,何不試它一試?

如能帶走,不問脫身與否,暫時總有好幾頓,不至於沒有吃的。

主意打定,因恐發生誤會,先跟著走了幾步,看出女酋見她隨行,麵上重現喜容,還不知道前途凶險,對她並無好意,比那生吃之慘不在以下,誤以為先前料中,對方隻要留她在此,並無傷人之意,隻要當時不死,睡過一夜,養足精神,休說共總數十個人,再多幾倍,憑自己一身武功,也能逃得出去。想到這裏,心膽又壯,往前搶了兩步。正趕女酋回頭觀望,二次再用手比,指著那兩條半焦的臘豬腿連說帶比。初意眾人仍和方才一樣冥頑不靈,哪知這次對方居然會意,比了幾次便往回退,仍是一個人圈把雙珠圍住,走到臘腿前麵又叫又比,似問雙珠是否將這東西帶走,卻無一人代取。

那臘腿每條有十來斤重,隻有一條缺掉一塊,被火燒焦,也不知是人啃刀斫,雙珠看出眾人不肯代拿,猛想起小時聽父親說,深山之中有一種野人,非但仍是茹毛飲血,並還畏火,奉火為神,凡是經火燒過的東西,哪怕餓死也不肯吃。否則,女酋既以客禮相待,絲毫不曾動強欺逼,就是未了迫令同行,也是雙方言語不通,出於無奈,除先殺女酋外,更無第二人近身。按情理說,必定代我拿走,如何立得遠遠,手都不動?見餘火已盡,本心也嫌這班野人汙穢,便親手提了豬腿,一同往下走去。

下麵乃是大片盆地,雖然到處長滿灌木野草,但有無草之處和石地,路甚平坦,約有三四裏方圓,橫斷過去,麵前現出一條溪流,寬達兩丈,水勢甚急,溪麵上大大小小橫著幾條樹幹,都是浮擱兩岸的獨木,沒有絲毫係住。樹身多半滾圓,稍微用力便可推動,當頭和兩麵的人業已走上。女酋似因這類獨木橋又圓又滑,溪水深而且急,恐雙珠無法通行,特命兩人用手中竹槍做扶手,想叫雙珠扶著過去。

雙珠暗笑:休說這樣粗的獨木橋,隻有一根套索,便可踏以飛渡,如在平日精力好時,縱也縱將過去。含笑把手一搖,稍微提氣,從容走過,比哪一個野人走得更穩。覺著入好一些,精力還是疲憊,方才還想再留一頓餘糧,又未吃飽,越聞那臘肉越香,到了對岸,拔出身邊小刀,削去外麵烤焦之處,吃了兩塊。暗中留意,見眾人俱都麵現厭惡之容,越知父親昔年所說正是這類野人,且喜沒有和他客氣,否則還要犯禁都在意中。

估計單這些臘肉也可吃上好幾天,何況這一帶都是盆地山野,前麵雖有樹林,行列均稀,像森林中那樣千年古木極少,無論如何,山糧獸肉總可取到,溪水甚清,水源又遠,支流必多,前途飲、食二字已可無慮。隻要臨機應變,能將這些凶野無比的土人對付過去,再能通他語言,非但無事,並可因他尋到楠木林也在意中。

心正打著如意算盤,忽然想起土人既不肯吃燒熱之物,這兩條豬腿何人燒在那裏?

這東西又是我兄妹三人由小江樓帶出之物,記得放在飛泉崖頂,後來地震,便未顧及,竟在這裏出現,相隔這遠,莫非妹子和路清和我一樣心思,想要會合一路,不知由何處繞來,這兩條臘腿,和包袱一樣不曾陷落地內,或是地震時飛落林中,被他二人無心發現,來此烤吃,不料被這一夥土人掩來,將他們殺死生吃。方才遇險時情急心慌,又被土人圍住,不曾查看附近有無血跡,也未見有死人骷髏。雖拿不準是否遇害,可是死酋身上血腥之氣撲鼻難聞,新立女酋,更是血汙狼藉,事情實在可慮,越想越像,不由情急起來。

雙方言語不通,雙珠空自悲憤。前麵樹林業已走完,山形越發險惡。再走半裏來路,便是一條山穀,兩崖壁立,排空直上,上下都是暗紅色的禿石,寸草不生,穀徑並不太窄。為了兩麵崖高,景物本就陰森,夕陽業已落山,餘光反映,照在東麵崖頂之上,簡直成了一片血影,下麵更是暗沉沉的,連麵目都看不真切。冷風颼颼,一陣接一陣迎麵吹來,同行又是這類野蠻無比的土人,更使人增加恐怖之感,方想:“這類高崖深穀,草木不生的陰森所在,決不會有什生物棲息,山中土著都喜住在水草繁茂、蛇獸往來之所,如何會住在此地?”忽然峰回路轉,右側現出大片平野,雖隻二三十畝方圓,石多土少,但是山形雄秀,並有瀑布溪流左右環繞,有土之處,十九花竹叢生,果樹成林,風景十分清麗。靠崖一麵怪石如林,參差羅列,高下相間,由崖腳起,一排高一排直到崖腰,仿佛一片奇大無比的天然台階,被巨靈斫出許多裂縫,千形百態,大小不一。又似一束亂柴,由低而高挺立地上,短的在前,長的在後,合為奇觀。所有崖隙石縫之中俱長滿了蘭花,崖石又都其白如玉,其青如翠,有的更像水晶瑪瑙一樣,殘陽餘光斜照其上,幻為麗彩,加上長葉披拂,幽蘭吐豔,臨風娟娟,異香馥鬱,風景之好,簡直難得見到。

這些斷崖怪石的盡頭,崖腰以上,山石又是一片暗紅,休說草木,連苔薛都未見到一片。這些野蠻的土人便住在崖腰上麵大小崖洞之內,隻當中平崖較寬之處,用樹枝樹葉野草之類搭了一個兩丈方圓高隻過人的窩棚,亂糟糟的一點也不整齊,到處染滿汙血。

崖腳一株兩抱粗細、高達十丈的枯樹上,還蟠著一條大蟒皮,由上半盤起,直達崖腰窩棚外麵,危石之上蜿蜒如帶,鱗光閃閃,看去直和真蟒一樣,幾乎被它嚇了一跳。此外樹上還掛著好些人獸頭骨,最大的竟有一抱以上,也看不出是何猛獸,人骷髏也有八九十個,高高下下掛在那裏。

女酋一到,厲吼了兩聲,人便散開。洞中還有三四十個老弱婦孺,也戰兢兢鑽將出來,朝女酋雙手朝上,交拜不已。女酋連理也未理,昂著個頭,一手挽著一個新歸附的男人。身前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如蠅附膻,爭先獻媚,追逐不舍。當前兩個早搶先往窩棚中鑽進,女酋到了棚外立定,回身解下腰間死酋骷髏頭骨,看了又看,重又掛上,厲聲怒吼了一陣,然後滿麵笑容,趾高氣揚,左擁有抱,同了那夥男的,往那共隻六七尺方圓的窩棚口中鑽將進去。跟著,便聽裏麵歡呼吹唱之聲。另有兩個男的,帶著滿麵驚懼之容,各用大片樹皮,托了好些血淋淋的東西,也不知是人肉是獸肉,相繼鑽將進去。

裏麵早已亂成一片,時聞女酋呼吼歡嘯之聲,仿佛快活已極。隔了一會,又聽一聲慘嗥,後捧肉進去的兩個男的,忽有一人亡命逃出,連跳帶蹦,一路飛馳,滾轉而下,剛到崖腳,便朝石縫中鑽將進去藏起。下麵還有好些男女,都在同聲歡嘯,亂唱亂跳,吹那牛角竹筒,他卻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另一個送肉的,正是先向女酋獻媚的男子之一,沒有出來。又隔了頓飯光景,忽由棚內扔出好些死人骨。另一男子全身赤裸,拿著一個骷髏頭骨,趕向樹上掛起,朝下麵得意洋洋吼了幾聲,重又奔回裏麵。歡呼吼嘯之聲野獸也似,一直不曾停止,下麵眾人吼嘯、牛角之聲與之相應,吵得雙珠頭腦生疼,無計可施,幾次想尋一個女的和她用手勢探詢,不料用盡心思,一任大聲疾呼,怎麼手比,也是置之不理,可是這班土人也不過來,到後,相隔更遠,最近的也有一兩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