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誤遇食人蠻 力盡精疲 又臨絕地(3 / 3)

雙珠不知身在對方監視之下,性命已在旦夕,隻等明日天色一明便要活活燒死,還以為對方因她殺死前一凶酋,留有好感,隻想留她住上些日,以客禮相待,也不知窩棚中吵些什麼。本覺這班食人士著汙穢從所未見,相隔老遠便臭得熏人,不願與之挨近。

難得女酋到後說了幾句,帶了所愛男酋往崖腰走上,人已散開,並未逼她同上。覺著這樣最好,再等片刻,看出無事,索性睡它一覺,養足精神,趁早脫身為妙。

當地山石都是平頂,崖腳對麵孤立著一塊最是幹淨,沒有血汙,離地也隻六七尺。

雙珠先試探著縱身坐上,暗查眾人沒有表示,索性臥倒。人雖倦極,落在這等野蠻凶險、令人難測的食人蠻手中,心終不安,不敢就睡。先後又等了一個多時辰,老想等那女酋出來,有了待客表示再睡,幾次想將包袱中所剩準備送與山人的彩線、五色晶珠、銀針之類取出,作為禮物,均覺這班人性太凶野,身上腥穢,又有奇臭,萬一發現這類心愛之物,群起爭討,無法應付,重又中止。誰知女酋一到便鑽在窩棚裏麵,始終不曾走出一步。心中不安,哪敢合眼!正在苦盼,忽想起天早入夜,這裏月光被山頭擋住,還未照到,為何不顯黑暗?尤其崖下一片,更像點有燈火一樣,是何原故?隨聽兩聲極輕微的爆音。

側身回頭往後一看,原來方才來時,天已黃昏,隻顧留神眾人動靜,不曾查看當地形勢,沒有注意後麵。這時看出離開身後十來丈是一大片廣場,方圓數畝,都是石地,草木不生,當中卻有一片高隻丈許、廣約數丈的石岡,平台也似隆起地麵。台上生著一堆大火,台下放著許多丈許數尺不等、去掉樹葉的樹枝枯木樹幹之類,旁邊還有四個一絲不掛、貌相獰惡、身材高大的女子,輪流不斷,將那最細也有一尺的樹幹往火中放落,另外兩人正用山藤編製兩片寬約兩尺、長約六七尺的藤板。暗忖:“這裏土人不吃火燒之物,此火必是爹爹所說供的神火,藤板上麵還有枝葉,編它何用?難道土人用它待客,給我當床睡不成?”猜想了一陣,實在疲倦得支持不住,心中隻管警惕,不知怎的一迷忽,就此昏沉睡去。

也不知經了多少時候,覺著身被死酋纏緊,壓得氣透不轉,耳聽鼓樂牛角歡呼吼嘯之聲暴雷也似突然發動,震耳欲聾,猛然回憶前情,驚醒轉來一看,身上到處刺痛,麵前似有東西擋住,人也仿佛臥在一片軟藤上麵,上下夾緊,被人抬起,隨同歡嘯之聲,正在走動。雙珠本極機警,一覺形勢不妙,先不動強掙紮,將頭微昂,用額角撐緊上麵藤枝,上下四麵定睛一看,不禁急怒交加,氣憤已極。

原來昨夜被土人用毒草由半睡中迷昏過去。跟著將她放在新編藤板之上,手腳全身均用細藤野麻纏緊,上麵再合上一塊,然後層層緊紮,準備將她放入火中燒死祭神。直到天明,按照那野蠻的祭禮,用四個人高高舉起,圍著廣場遊行歡唱,亂吹亂跳。

藥性已退,人方醒轉,雖不知鬧的什麼把戲,照此行徑,雖料凶多吉少,還不知道當地酋長平日雖極凶暴,惟她獨尊,生殺荒淫無不任性,到了年老力衰,或有同類勇士出來挑釁,與之角鬥,勝了自然被她和上人生吃下去,威風越大,如被打敗,便要照規祭神,在她生前,用兩片藤板上下綁好,放在火裏活活燒殺,死人卻是不要。如被打死,便須由新酋長在百日之內搶來一個生人,祭神之後方算真個做了首領。平日同類隻管殘殺,祭神以前,或將祭神的人擒到,有了祭禮,不論多凶,也不能殺一個本族的人,女酋和先死的一個二雌爭長,先後惡鬥了兩次,都是未分勝負。大家力竭,惟恐第三者乘虛而入,坐享現成,自願中止。死酋自知年老,情願和她同做酋長,一樣享受。女酋偏是淫凶殘忍,又恨死酋霸著幾個男子,不肯相讓,表麵答應,暗中恨毒,無奈舊規:一經講和,必須經過九次月圓才能再拚死活。心正氣悶,想不到對頭會死在雙珠手裏,喜出望外,高興頭上,起初原有好感,雙珠並未料錯,不料內一男子獻計,說:“死酋已不能活,就此祭神,神必見怪,眾心也必不服。樂得現成的生人,再好沒有,不過此人人小力大,那麼厲害的酋長被她活活甩死。如其動手,你不上前不能服眾,親自動手,萬一打她不過,豈不是糟?最好逼她回去,不與動手。好在我們人多,此女必不敢強,如其不肯,動手不遲。”這才起了凶心。就這樣,還恐雙珠厲害,先用毒草迷倒,再將她搭往藤板之上,兩片合攏,全身綁緊。這時業快轉完五圈,再有幾丈路繞過,便要投往火中。

雙珠睡了一夜,精力已複,因被燒殺的人將來便是火神,所有衣物,隻要當時隨身,照例不動,非但包袱寶劍不曾取下,連那兩條臘腿都放在藤夾之內。雙珠正在暗中用力,打算把手掙脫,取出寶劍毒弩相機應付,忽然覺著一股熱風撲來。由藤板縫中仔細一看,原來昨夜所見火堆比前更旺,已和一座小山也似,火光熊熊,濃煙滾滾,相隔不過數丈之遙。土人鼓吹歡嘯之聲越來越盛,正抬了自己往火前平台之上走去。猛想起老父所說,知要被火燒死,不顧疼痛,全身用力一齊猛掙,剛把左手掙脫,抬的人沒想到她會此時醒轉,微一疏忽,就此側翻在地。

雙珠周身綁起,連人帶藤板一齊翻落地上,隻空出一手,藤又堅韌,無法用力,耳聽土人同聲怒吼,目光到處,剛瞥見女酋立在昨夜所臥平石之上,正在厲聲暴跳。心中憤極,怒火攻心,恰巧身邊弩筒拔到手內。正想脫身萬難,等土人抬起藤板時,隔著藤縫先將這女酋射死,忽聽一聲長嘯甚是洪烈,由遠而近,鼓樂吹唱之聲立止,緊跟著一聲慘叫過處,當時一陣大亂,便覺藤板被人拿起,其行如飛,仿佛背在那人身後,一路跳高縱矮往前馳去。

百忙中往外一看,不知由何處來了一群野人,都是男子,頭上亂發蓬鬆,和土人差不多,卻較幹淨,身材較矮,上下身都圍著一片獸皮,手持弓矢、刀矛、梭鏢之類,人卻不多,正和土人惡鬥。因是驟出意外,對方沒有防備,為首女酋業由石上仰麵翻落,倒地不動。暗忖:這班野人管他是什來曆,終比這群食人蠻要好一點,否則救我作什?

心中一喜,一麵用力將右手綁繩掙斷,去摸腰間小刀,一麵將弩箭伸向外麵,照準後麵追來的五個土人連珠打去。

當頭兩個,麵門上各中了一箭,首先慘號倒地。另三個雖未打中要害,這類毒弩最是厲害,中人必死,見血便難活命。背的人跑得又快,一路縱高跳遠,和飛一樣,不時還要取出腰問石彈,回手朝後打去。土人曾有三人被他打中,都是腦漿迸裂,死於非命,晃眼之間便被逃到穀底森林前麵。那人身法之矯健,簡直從未見過。身上還橫背著一個當中夾得有人的雙層藤板,照樣輕如猿鳥。當時也未看清,隻覺身往上起,不知那人用什麼方法,接連幾個攀援縱躍,人便躥到離地十餘丈高的樹幕之上,由此便在上麵踏枝飛馳,隻覺身子振動,和騰雲一般。

雙珠因在那人背上,也看不出是否野人,連用漢、土語言喊了幾聲,均未答應。雙手雖然脫綁,一則上下藤板纏繞甚緊,寶劍拔不出來,無法斬斷,二則雙腳腰背等處均有生麻細藤纏緊,急切間也難割掉,並且被人背在身後,飛馳在森林樹幕之上,對方走慣,練就獨門本領,自然無妨,這類疏密相間,剛柔不等,一望無邊的森林樹幕,多高本領也難在上踏著枝葉不斷飛馳。同時發現那八九個野人因身後那人來勢太凶,搶了藤板就逃,並將女酋殺死,跟著又和自己各用石彈毒弩打殺了好幾個,對方人數雖多,似已害怕,紛紛驚退。這八九個野人更不戀戰,各自搶了一些東西,隨後趕來,但都不見上樹,好似由森林之中躥進,已看不見;心想:“野人均無此本領,能在樹頂飛馳的隻此一人,先又發了一聲長嘯,雖與那日犀群逃竄以後兩次所聞不同,嘯聲都長,也許相隔太近之故。也許救我的便是楠木林那兩位異人或是他的門下,莫要冒失。此時殺他雖極容易,隻將毒弩反手刺去立可成功,但是一個鑄錯便難挽回,好在雙手業已脫綁,對方如是土人一類,等他到後必將藤板解開,那時相機應付也是一樣,此時下手就算容易,身在他的背上,一同翻倒,夾在樹幕縫中,豈不進退兩難?”念頭一轉,便將心氣沉穩,一點也不動彈。前麵那人始終沒有絲毫表示。

雙珠暗中默算路程,至少也走了二三十裏,那樹幕接連不斷,高一片低一片,簡直沒有邊際,那人還在飛馳不已。忍不住又問了幾聲,那人居然回聲相應。剛聽出那是山中山人之類,口裏卻說著零零落落極生硬的漢語,意似小女娃不要害怕,我不傷你,但也不能送你回去的意思。心中憂疑,身子忽然往下一沉。因是一清早,又奔馳了一段,朝陽剛剛升起,沿途都有陽光照在身上,不比森林以內行走光景黑暗,先未覺著。落地之後,方始看出那地方乃是森林中的一圈空地,雖有一片水塘,廣隻畝許,四外列著不少樹樁,粗均數抱以上,分明當地也是一片暗無天日的森林,被主人將樹斫斷,開出這片空地,看去也有六七十畝方圓。

那人一到,便用身邊的刀將合縫之處割斷,綁繩也都挑去。雙珠綁了一夜,起初昏迷之中還不覺得,落地之後才覺四肢麻木,隻雙手稍好一點,行動皆難。旁邊恰有一個大樹樁,便先坐在上麵。仔細一看,救她的也是一個野人,發如繩結,披拂兩肩,除所穿獸皮外,並無別的裝飾,身量不高,滿臉都被胡須布滿,色已花白,動作卻是輕快已極,那兩條臘腿已被拿去,笑嘻嘻立在身前,望著自己喘息。試用土語喊他“老公公”,先謝救命之恩,再問:“此是什麼所在?離楠木林還有多遠?怎會知我被困,前往搶救?”老人始而微笑未答,竟回身往靠林一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