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沉默許久,蕭劍南問道:“崔兄弟,你到底傷在何處?”崔二侉子道:“從山上跳下的時候,摔壞了脊梁骨,震壞了五髒。”蕭劍南聽了這話心裏一驚,知道自己所帶的傷藥,看來於事無補。看了看崔二侉子的雙手,蕭劍南又問道:“你的手?”崔二侉子笑了笑,道:“還能動,就是握不住槍了。”蕭劍南問道:“兄弟,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崔二侉子搖搖頭,道:“一言難盡!”
原來那一日崔二侉子將蕭劍南打昏後,派崔振陽將他從後山斷崖送下山,便與小鬼子開始激戰。整整一日一夜,鬼子死傷慘重,而山上弟兄也死傷殆盡,隻有百十人衝出重圍。
但眾人出山沒有多遠,正迎麵趕上鬼子增援部隊,一場遭遇戰打下來,一百多名弟兄隻剩下幾十人。眾人邊打邊逃,最後被逼上懸崖。幾十名兄弟在懸崖邊堅守兩日兩夜,彈藥拚盡,弟兄們也死傷殆盡,最後隻剩崔二侉子兄弟、軍師及崔振陽四人。四人已退到懸崖邊無路之處,眼見鬼子一步步逼近,手中已無彈藥,於是搬起山石向下投去,由於地勢陡峭,鬼子也一時無法攻上來。
幾人均在山頂大石之後,鬼子槍擊不中,隻好不斷把手雷向石後扔去,每次投彈均都被幾人接住,反手扔回。這時軍師忽見一顆手雷正落在崔二侉子腳邊,崔二侉子並未察覺,軍師大呼一聲和身撲上,眾人驚愕之餘,手雷已在軍師身下引爆。
三人撲到軍師身旁,崔二侉子俯身將軍師抱起,隻見軍師全身已是血肉模糊,崔二侉子大呼:“軍師,兄弟們?兄弟們錯怪你了!”軍師微微睜開眼睛,道:“兄弟,不?不必說了,其實?其實我早已知道,不怪你們!”三人聽了這話,更是泣不成聲,軍師微微一笑,斷斷續續說道:“崔二哥,兄弟?就要去了,但有一件事,我要?要拜托你們?”
崔而侉子哽咽道:“軍師請講!”軍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到了今日,我也不得不信,我們?我們一定是遭了天譴,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鬼神之說,也未必虛無,所以?所以你們若能逃得性命,一定要設法補報當日之事!兄弟?你?你要答應我!”
崔二侉子含淚點頭,軍師繼續道:“適才我觀察地形,唯一活命的希望,就是從懸崖跳下,你們三人武功精湛,或許能攀住岩壁草木僥幸逃生,我知道你兄弟義氣深重,定會為我報仇,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萬不可再與鬼子硬拚!”軍師說到這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深吸了一口氣,道:“兄弟們多保重,我?我這就要去了,囑咐你們的事情,你們?你們一定要答應我?”
崔二侉子此時已是哭得泣不成聲,崔大侉子含淚按住崔二侉子肩頭,對軍師道:“軍師你放心去吧,我們答應你!一定活著逃出去!”軍師聽了這話,頓時安心,眼望雲天,長長噓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們的抗日大業,遲早有一天會成功,隻要全中國四萬萬同胞,齊心協力,一定?一定能將小鬼子趕出中國去!隻可惜?隻可惜我不能和你們一起?一起看到這一天了?”聲音越說越低,一口氣吸不進去,就此死去。三人抱住軍師身子,長歌當哭,直震得四野槍炮之聲全都黯然失色。
這時鬼子已知四人沒了彈藥,輕手輕腳摸了上來要抓活的。崔大侉子剛一抬頭,見大石後一個鬼子已經端著刺刀撲了出來,崔大侉子一把搶過崔二侉子手中大刀,撲上前去,一刀將小鬼子頭砍下了半個,但見後麵鬼子已密密麻麻衝了上來。崔大侉子一腳踢翻鬼子屍身,返身喝道:“二弟,記住軍師的話,帶上振陽,趕快走!”說罷,返身衝下。
崔二侉子拉起振陽,含淚向懸崖而去。二人走到懸崖邊上,猛然回頭,見崔大侉子已經砍翻二十幾個鬼子兵,一不留神,被身後一個鬼子一刺刀插進後腰,崔大侉子一愣神之際,前麵又是四把刺刀插入胸膛。崔大侉子一腳踢翻前麵的鬼子兵,奮力回身,向崔二侉子大聲叫道:“兄弟,替我照顧好振陽!”就此死去。
崔振陽奮力掙脫崔二侉子雙手,轉身向後撲去,口中大喊了一聲:“爹!”崔二侉子一把搶上前去,抱住崔振陽,最後看了一眼兀自屹立在那裏的大哥,含淚向崖下跳去。
崔二侉子講到這裏,已是滿眼淚痕,累得氣喘籲籲,不住咳嗽。蕭劍南在一旁替崔二侉子捶打後背,不由得重重歎了一口氣,哽咽道:“可惜了山上這麼多好兄弟,好漢子!”崔二侉子從一旁拿過一個包裹,道:“蕭大哥,這裏麵,是那隻盒子,兄弟跳崖的時候,還帶在身上,就?交給你吧,留個紀念!”蕭劍南含淚點了點頭。
二人良久未再說話,這時崔二侉子女人端來酒飯,蕭劍南雖是餓了,但此時心情沉重,也隻吃了小半碗就飽了,女人端著一碗棒渣粥在旁邊一口口喂崔二侉子。
吃罷晚飯,蕭劍南見崔二侉子說了這一陣子話,著實委頓,於是讓他早早休息,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聊。給崔二侉子掖好棉被,蕭劍南返身出了房門。女人已給他收拾好一間房間,蕭劍南洗漱完畢,由於連日奔波,也是極其疲倦。但躺在炕上,一會兒想起崔二侉子山上發生的怪事還未解決,而且軍師既死,事情更加撲朔迷離;一會兒又想起崔二侉子山上死去的兄弟,一時感慨萬千,翻來覆去,直折騰到三更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