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給了她一塊包頭布,她就說:“現在您用暗紅絲線在布的一角縫上一塊銀洋,——另外一角縫半塊錢;這兒縫一個角子;那兒縫兩個五分的。最後,在布的中央縫上一塊金洋,最好是一枚兩塊錢的。”女太太一一照辦了。“現在您把這包頭布給我,我要在半夜十二點芷送往公墓。倘若您想瞧瞧奇妙的妖法,不妨跟我一塊兒去。我包您明天就能看到情人。”臨了,波希米女人獨自上公墓去了,那太太怕魔鬼,不敢奉陪。至於可憐的棄婦結果是否能收回她的頭巾,再見她的情人,我讓讀者自己去猜了。

波希米人雖則窮苦,雖則令人感到一種敵意,但在不大有知識的人中間受到相當敬重,使他們引以為豪。他們覺得自己在智力方麵是個優秀的種族,對招留他們的土著老實不客氣表示輕視。伏越山區的一個波希米女人和我說:“外江佬蠢得要死,你哄騙他們也不能算本領。有一天,一個鄉下女人在街上叫我,我便走進她家裏:原來她的爐子冒煙,要我念咒作法。我先要了一大塊鹹肉,然後念念有詞的說了兒句羅馬尼,意思是:你是笨賊,生來是笨賊,死了也是笨賊……我走到門口,用十足地道的德文告訴她:要你的爐子不冒煙,最可靠的辦法是不生火……說完我拔起腳來就跑。”

波希米族的曆史至今尚是問題。大家知道他們最早的部落人數不多,十五世紀初時出現於歐洲東部,但說不出從哪兒來的,為什麼到歐洲來的。最可怪的是他們在短時期內,在各個相隔甚遠的地區之中,居然繁殖得如此神速。便是波希米人自己,對於他們的來源也沒保留下什麼父老相傳的說法。固然,他們多半把埃及當作自己的發源地,但這是一種很古的傳說,他們隻是隨俗附會而已。

多數研究過波希米語的東方語言學者,認為這民族是印度出身。的確,羅馬尼的不少字根與文法形式都是從梵文中化出來的,我們不難想象,波希米族在長途流浪的期間采用了很多外國字。羅馬尼的各種方言中有大量的希臘文,例如骨頭,馬蹄鐵,釘子這些字。現在的情形幾乎是有多少個隔離的波希米部落,就有多少種不同的方言。他們到處對所在地的語言比自己的土語講得更流利,土語隻為了當著外人之麵便於自己人交談而講的。德國的波希米人與西班牙的波希米人已經兒百年沒有往來,以雙方的土語比較,仍可發見許多相同的字;但原來的土語,到處都被比較高級的外國語變質了,隻是變質的程度不同而已;因為這些民族不得不用所在地的方言。一方麵是德文,一方麵是西班牙文,把羅馬尼的本質大大的改變了,所以黑森林區的波希米人與安達魯齊的同胞已經無法交談,雖然他們隻要聽幾句話,就能知道彼此的土語同出一源。有些極常用的字,我認為在各種土語中都相同,例如在任何地方的波希米字彙中都能找到的:巴尼(水),芒羅(麵包),瑪斯(肉),隆(鹽)。數目字幾乎是到處一樣的。我覺得德國的波希米語比西班牙的純粹得多,因為前者保留不少原始文法的形式,不象奚太諾采用加斯蒂語的文法形式。但有幾個例外的字仍足證明兩種方言的同源。

既然我在此炫耀我關於羅馬尼的微薄的知識,不妨再舉出幾個法國土語中的字,為我們的竊賊向波希米人學來的。《巴黎的神秘》告訴我們,刀子叫做旭冷(chourin),這是純粹的羅馬尼。所有羅馬尼的方言都把刀叫做旭利(tchouri)。維杜克把馬叫做格蘭(gres)也是波希米語:gras,gre,graste,gris。還有巴黎土語把波希米人叫做羅馬尼希(romanichel),是從波希米語的羅馬南·察佛(romachave)—字變化出來的。可是我自己很得意的,是找出了弗裏摩斯(frimous)—字的字源,意義是神色,臉;那是所有的小學生,至少我小時候的同伴都用的切口。烏打於一六四零年份編的字典就有飛爾裏摩斯(firlimcm)—字。而羅馬尼中的飛爾拉,飛拉(firla,fila)便是臉孔的意思;摩伊(mui)也是一個同義字,等於拉丁文中的奧斯(os)與摩索斯(musus)都可作臉孔解。把飛爾拉(firla)和摩伊(mui)連在一起,變成飛爾拉摩伊(firlamui),在一個波希米修辭學者是極容易了解的,而我認為這神混合的辦法與波希米語的本質也相符。

對於《嘉爾曼》的讀者,我這點兒羅馬尼學問也誇耀得很夠了。讓我用一句非常恰當的波希米俗語作結束罷,那叫做:嘴巴閉得緊,蒼蠅飛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