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她還沒有想好該用什麼表情去迎接雲欺風和沉淵眾弟子。
折至半途,不想卻遇上白狐青仔,那小家夥氣喘籲籲,見她遠遠便問,“那家夥呢?我是說……楚四歌呢?”
她頓了一頓,木訥道,“回去了。”
“哪裏?”
“魔域。”
“你們真的……就這麼……”青仔思索了好半天,覺得不能輕易將“散了”這兩個字說出口,不管怎麼說,楚四歌是他早早就認定的家人,任性又不講理,“他為什麼不留下?青仔覺得……或許可以坐下來談一談,事情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壞……”
“留下來能做什麼?”百裏逐笑望一眼已然澄澈的天空,墨瞳輕斜,她帶著半分慍怒,“……等著被爹殺掉嗎?”
“姐姐,你們……是不是有些誤會爹了?”青仔舒展開小小的身軀,眉頭卻緊緊鎖住,“爹下令沉淵眾弟子隻得守在德合山徑兩端,不許一人進入,那幾名白襟弟子也隻是為了確保魔物大軍得以安然撤退才被派遣來這裏的,你何以會說這樣子的話,爹聽到一定會很傷心的。”
“那進攻的號角……”
“總要把戲演得徹底些是不是?埋伏的沉淵弟子忽然撤退,又無後援前往屠魔,你要怎麼麵對其他修仙門派的質問?”披著銀紫色大氅高瘦男子不知何時出現,手中折扇輕輕抵在唇邊,聲線飄忽,“爹這不是也是為了無後顧之憂嗎?”
他麵上堆著笑容,好似生來便是這幅表情。
百裏逐笑冷笑一聲,加重了語氣,“說到底,還是為了沉淵,沉淵,沉淵。”
雲欺風微微眯眼,“因為霜緋心中所念所想,根本沒有沉淵啊。”
可笑。她恨恨道一聲,我心裏若無沉淵派眾多兄弟姐妹,若無流川種種生靈,何以今日要來阻止仙魔二族交戰?
“如果沉淵派當真在你心中有分量……那麼,你的劍在哪裏?手中沒有劍,如何守護流川?”
“我……不過是換了一柄更鋒利的劍而已。”手中漆黑長劍慢慢攥緊,百裏逐笑隻覺得無法喘氣,“我隻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在意的東西人……我絕不會允許楚四歌為了我,犧牲他所應該守護的東西;這一點,與他來說也是一樣,他絕不允許我舍棄對沉淵的責任。”
所以才留下這把浮光劍,不許她說任性的話。
雲欺風沉默了許久,末了闔眼長歎,輕聲道,“回家吧。”
……楚四歌,你看,到了最後,還是造化在弄人。
他可以留下來的,可以和她在一起的,他們隻是輸給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很多很多年之後,等到魔域元氣恢複,流川之上或許還會出現黃泉之眼。然而一切都不過是推測,而她要做的,就是用時間去驗證這個推測。
她將浮光劍抱在懷中,慢慢跟著那男人往回走,劍身的冰冷透過薄薄紗衣,惹得她輕顫,女子終於停下了腳步,聲音輕不可聞,“……爹,你真的不是來殺他的,對嗎?”
雲欺風足下一頓,並沒有轉身,狹長的眸子微微瞥向一邊,像是刻意在掩飾著什麼。他隻是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霜緋,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徳合山徑好生靜謐,就像是從未有過戰爭的前兆。
守在山口的沉淵支援弟子見掌門與逐笑師叔雙雙走出其中,再不見魔物蹤跡,心下雖有疑慮,卻也不便再多問什麼,準備撤離。
百裏逐笑最後轉身,望一眼黃泉之眼消失的地方。
這一次真的是要等很久,很久,很久了。
☆、人間無數
塵世之人都道,流川東極有仙山,喚沉淵。
沉淵派乃是流川修仙第一大派,雲集弟子千餘人,個個賽過活神仙。一派之掌雖為女子,卻巾幗不讓須眉,心思縝密,行事果決,一柄黑劍在手,白衣無聲紛飛,但凡修仙之人都要禮敬她三分。且不提她流川侯長女身份著實不等閑,隻那雙冷眸輕瞥,便足以叫人不寒而栗。
於是理所當然地無人敢娶。
沉淵派掌門人雲霜緋,至今孤身一人。
“掌門,侯爺和寒傾夫人還沒有回來雲府嗎?前些日子落虹峽送來了些許新鮮瓜果,師兄弟們想著先送給他老人家……”唯唯諾諾的少年人恭敬向著白衣女子一行禮,正欲再說些什麼,不想卻被打斷。
“注意措辭。”雲霜緋一句話將那新晉小弟子堵得不知所措。
如果他見著過樣貌不過三十,風騷到還敢穿明豔色彩華服四下招搖的流川侯大人,應該會後悔用“老人家”三個字來形容那家夥。
仰麵看了看院中栽種的柿樹,小燈籠般的果實搖搖欲墜,她為難的摸摸鼻尖,想了想才道,“吩咐下去將那些瓜果分發給弟子們嚐鮮,不必往我這裏送了……爹難得帶著娘出門遊玩,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怕是不會回來的。”
“……是。”
今年柿子長得這般好,他見了一定會很高興地做上許多糖霜柿餅罷?
時間如流沙浮沉,不經意間慢慢撫平了許多傷口。
她看著那棵柿子樹,忽然覺得很久未有再見到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