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時三刻,阿離大汗淋漓,南無情隨即一拍其背,把他推入泉水中泡著,欣然道:“你已能自行運功,不勞我多事了。”江留醉又驚又喜:“不礙事了?”
南無情凝視阿離水中的身影,淡淡地道:“毒氣運行並無定位,攻心則昏迷,入肝則痙厥,入脾則疼脹,入肺則咳喘,入腎則目暗手足冷,入六腑亦各有變症。他的毒有擴散之勢,我如今所做是截毒蔓延,泄其淤血,要清盡毒質還需時日。好在他內功遠在我之上,接下來好生調理,日夜運功,性命應該無礙。”他絕口不提治愈的可能,眼睛始終盯緊阿離,若有所思。
公孫飄劍將信將疑,“比你還好?”南無情在四兄弟中功夫最好,公孫飄劍沒想到半死不活的阿離居然能遠勝南無情。南無情道:“行了,先回房罷,他起碼泡上一陣。”
三人回到伊人小築,子瀟湘正在等他們,道:“酒菜備好了,大哥的朋友呢?”南無情截住話頭,問江留醉道:“你這朋友是什麼來曆?”江留醉道:“歸魂門下煉丹人。”南無情躊躇不語,公孫飄劍奇道:“歸魂門下的人還會中毒?赫赫,下毒的人真高明。”江留醉歎道:“是他的朋友所為,以後不要提起,免得阿離傷心。”
南無情搖頭道:“他內力修為極高,如果真是歸魂門下,那靈山三魂的武功簡直不可想象!”江留醉一怔,應道:“的確如此,他路上傳了我兩套劍法,都是妙不可言。”
子瀟湘一聽劍法,來了興致,方想讓江留醉舞來看看,公孫飄劍心不在此,急急問道:“先別說這些,大哥快說師父的事,究竟找到他沒?”
“師父有意避而不見,我看他不想回來。”江留醉賭氣道。
“哦?”南無情一皺眉,“看來他有事瞞著我們。”
江留醉點頭。“我也這麼想。”公孫飄劍道:“連年夜飯都不回來吃,想是遇上大事。”子瀟湘道:“什麼大事比一家團聚更緊要?”南無情皺眉道:“最奇的是,他偏挑了此時來辦事,你們看可有蹊蹺?”
江留醉沉吟,“是啊,為何在此刻?”南無情道:“你在何處遇到師父?”江留醉搔頭,“其實沒真見著他,說來三次都與酈伊傑康和王有關,我還認了他做義父……”
公孫飄劍哈哈笑道:“好,出門回來,又給我們添了親戚,連爹都認!”江留醉道:“還不止這一個……”公孫飄劍怪叫,“什麼?你一個人認不要緊,連累我們怎麼辦?”江留醉道:“也不多,有一個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的結拜兄弟,還有一個舅父!”
公孫飄劍罵道:“你怎麼不認個老婆回來,讓我們叫大嫂!”子瀟湘一個勁點頭,“是啊,盡是些男人也沒什麼趣味。”南無情不語,直望住三人笑。公孫飄劍道:“你笑什麼?你是他二弟,一樣得跟著叫。”南無情聳肩道:“大哥的親戚不關我事。”轉頭對江留醉道:“你話沒說完。”
江留醉醒悟,忙道:“你們別打岔,找師父要緊。我頭回覺出他在旁,是在京城康和王府的花房裏,他去了個把月,為他們種了一園子的花。”公孫飄劍插嘴道:“師父種花?唔,蒹葭園裏都是他的手藝,搬去康和王府也不難,隻是有何用意?”南無情問:“接著呢?”
江留醉遺憾地道:“我一進花房他就消失了。後來我和酈遜之陪康和王南下,在紅橋鎮遇上紅衣、小童襲擊……”他話沒說完,公孫飄劍叫道:“什麼?那兩個殺手?你惹了他們?”子瀟湘扯他袖子,“讓大哥說完嘛。”
江留醉道:“先說主線,那些個慢慢再提。我和酈遜之、花非花……”公孫飄劍小聲道:“花非花是誰?”江留醉續道:“……對付紅衣,孰知小童去刺殺康和王,卻碰了一鼻子灰,被人打得大敗。我們雖沒瞧見那人,但懷疑是師父做的。”
公孫飄劍苦思道:“他始終護著康和王作甚?”
江留醉道:“最後一次就是在嘉南王府挽瀾軒,我闖去偷聽康和王與燕府家將的話……”公孫飄劍道:“哎?這‘闖’與‘偷聽’怎能一起?”江留醉苦笑,“我們本是躡手躡腳去偷聽,怎奈被人看破行跡變成闖入。唉,那人仿佛正是師父,花非花說他的身法與我相似。”
公孫飄劍搓手道:“你說了一堆人,真不好記。酈遜之不消說,準是康和王之子,那花非花又是誰?你這趟真熱鬧,早知我陪你去。”江留醉道:“她是杭州花家子弟,醫術很是高明。”公孫飄劍捅了捅他,“哦”了一聲,聲調上揚,很是曖昧。
江留醉心虛,臉便紅了,公孫飄劍更加得意,小聲念起關雎來。
南無情道:“師父與康和王看來交情非淺。”子瀟湘道:“師父從沒提過。”江留醉在廳中來回踱步,末了攤開手道:“唉,總之我無能,沒把師父找回來。”
公孫飄劍摸摸肚子,笑道:“別說了,你回來就好。開飯吧,嚐嚐四弟的新鮮手藝。”對南無情道:“去請大哥的朋友出來一起吃。”南無情一怔,“幹嗎我去?”公孫飄劍道:“大哥累了要休息,我和四弟要上菜,自然你去。”
看著南無情的背影遠去,江留醉笑道:“二弟還是老樣子,不喜與生人打交道。”公孫飄劍道:“他連阿離的赤身裸體都看了,算什麼生人?”江留醉剛剛坐下喝茶,聞言一口水噴出,大笑道:“老三,你也一點沒變!”
公孫飄劍“哼”了一聲道:“你不是一樣?出門就愛亂結拜!”招呼子瀟湘去廚房,對江留醉道:“你沒找到師父,今晚罰你三百杯,不許喝醉!”說罷揚長而去。
江留醉數著手指,喃喃自語道:“一百杯就醉了,要三百杯?”
阿離在泉中呆了一枝香光景,便見眼前燈火通明,一座座宮室如烽火長城,逐一而亮。他悟到這是江留醉他們在燃燈照虛耗慶新年,被這光芒照耀他心頭暖和,麵上也浮起微笑。等到南無情來請他用膳,他不覺已把此處當成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