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又換了許多次住所。
羅輯十二歲那年,一家三口在前往多拉克城的途中遇到一夥強盜。
多拉克城有一個巨大的鬥獸場,當地城主有個見不得人的小愛好,他喜歡看囚犯和野獸互博,尤其喜歡看年幼的孩子和美麗的少女在野獸的獠牙下驚險求生,驚險刺激。
可哪來那麼多幼子和美女,又正好是囚犯呢?
多拉克城附近的一夥強盜想出了新的生財之道。他們打劫旅人,搶走年幼的孩子和美麗的女人,然後以這些人是巫師為由,將人賣給多拉克鬥獸場,從而得到一大筆錢。
滿足了隱秘欲望的城主非常開心,被城主稱讚和獎賞的鬥獸場管理人員也非常開心,得到不菲酬勞的強盜也很開心。
嚐到甜頭的強盜樂此不疲,直到踢到羅輯這塊鐵板。
那是羅輯第一次殺人。
當他看到幾乎是純學術派沒多少武力的父親為了保護母親而被強盜一刀砍在後背時,純粹的恨意和強烈的想要致人死地的情感操縱了他。
羅輯從沒想過那些像光影一樣、連形體都不固定的暗元素從屬也會有得到實體的那一天。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黑白兩色,他能看到那些人的靈魂,蒼白的、隨著身體的跌落而剝離出去,然後被閃著蒼白火焰的動物撕裂,最後變成齏粉。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當最後一隻蒼白發灰的靈魂在他麵前被撕得粉碎時,羅輯在自己的魔力中聞到一絲血腥。他昏了過去。
醒來時父母已經把他安頓好了。
多虧羅輯的突然爆發,羅父羅母隻是受了傷,性命無憂。一家三口幾經周轉,最後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山穀定居,夫妻倆對兒子的轉變心痛不已。
自從那次事故,羅輯進行從屬召喚時,召喚來的再也不是一團團的幻影。
貓的骨架、鷹的骨架,甚至還有隻出現在神話傳說中的類似龍的生物,同樣也隻有骨質構成,眼眶中泛著冷光的冥火就像夜晚誤入荒墳偶爾看到的鬼火。
死靈法師。
羅輯雖然沒親眼見過死靈法師,但卻很明白自己被拉了過去。
那種感覺就像父親曾經說過的一樣,非常難以形容,就像你本來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被拽進另一個空間——在這個空間你可以意識到“一切”,“一切”卻無法認知你——然後他在那個空間留下了一部分自我,作為補償,他又帶著屬於這個空間的什麼東西回來了。
羅輯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扇門,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就好像能在特定的條件下敞開通往那個世界的路,如果他想,他可以看到所謂靈魂,也可以指引所謂靈魂,非常奇妙。
羅父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自己被強盜砍了一刀,兒子也不會變成這樣。
羅輯自己卻沒多大感覺,除了朋友們從黑幽幽的鬼影變成了實體、魔力突然暴漲,再來就是覺得自己變得比教會的神棍更符合神棍這個稱呼,好像也沒多少變化啊?
見兒子除了領悟力變得更高以外並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的羅父羅母也逐漸放下心,又開始研究下次搬家該去哪,這對夫妻在漫長的遷移過程中早就忘記搬家的本意是躲避教會,他們現在挺喜歡舉家遊山玩水,目前的目標是走遍全大陸。
不管自己是暗元素法師還是死靈法師,學魔法都是日常。就像每天都要吃飯睡覺一樣,研究魔法已經變成羅輯生活的一部分,他現在樂於實驗那些隻出現在書本中,過去無法施展的咒語。
例如這個此前從未成功過的召喚術。
死亡騎士,隻出現在最古早的幾本筆記中的召喚從屬,不知道是多少代前的先人在筆記中語焉不詳地表示這個魔法成功率極低不推薦嚐試。
說不出原因,羅輯覺得這個召喚術大概隻有死靈法師能辦到。
條件:死靈法師、咒語和足夠的魔力。
羅輯掂量掂量自己現在的魔力量,覺得條件應該全部滿足。他決定試試看。
咒語冗長又拗口,但羅輯已經私下練習過無數次,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又仔細,屬於死靈法師的魔力隨著咒語彌漫而出,比暗元素要更加粘稠,有如實質,還帶著甜膩的血腥味。
像是在幽靜的山穀裏撕出一道通往另一世界的裂縫,身披戰甲的騎士接受來自死靈法師的召喚,咆哮著揮舞著戰矛劈開那條狹窄的裂縫,手中的盾牌上沾著發黑發硬的血跡。
魔力被源源不斷地抽離身體,羅輯小臉蒼白,猛抽一口氣跌坐在地,瞪著自己召喚來的龐然大物大氣也不敢出。
一身黝黑戰甲的騎士停在他麵前,羅輯的魔力幾乎要被抽光了,他驚恐地強迫自己斷掉魔力供給,然後看高大的騎士在他麵前崩塌。那身黑色的鎧甲、沾血的盾牌和一人多高的戰矛化為飛灰,最後隻剩下雪白的人骨站在他身前,眼眶裏兩簇火焰隨著山風搖擺。
羅輯滿身都是汗,魔力差點兒抽幹造成的體力不濟讓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那具骷髏哢噠哢噠地轉著顱骨,然後僵硬地邁動腳骨,往不遠處的草叢走去,羅輯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骷髏動作遲緩地矮身撿起什麼,然後伴隨著哢噠哢噠的聲音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