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是何長山在木莊唯一摸不透的人。參謀長就像一幅畫,遠看山清水秀,近觀卻霧裏看花。人都說,一人難稱百人心,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不得罪人,何長山卻從沒見參謀長和誰紅過臉。何長山一直想拉近與參謀長的關係,無論他怎樣努力都是徒勞,參謀長對他一直是不遠不近,不卑不亢。
木莊有何長山辦不到的事,沒有參謀長辦不到的事。趙四寶建奶牛小區占地,村西四方地有一戶人家的祖墳,無論何長山如何做工作,這戶人家就是不同意遷墳。趙四寶偷偷找了參謀長,參謀長到地裏轉了一圈,然後放出話來,說這家的墳地風水不好,仨月之內,這家人有災。也許是機緣巧合,不到半月,這家的兒子坐著三輪車到地裏拉玉米,稀裏糊塗從三輪車上掉下來,摔斷了一條腿。慌得這家人趕緊去找參謀長,讓他看陰宅風水遷墳。這件事對何長山的觸動很大,他沒有想到,自己多年處心積慮在村裏樹立的威信,竟然比不上參謀長雲山霧罩的陰宅風水。
前幾年,何長山一個戰友的哥哥,從縣醫院退休後,想到木莊開診所。何長山說,木莊有個參謀長,來了恐怕不行。戰友的哥哥不服氣,他堂堂縣醫院退休的老中醫,還比不上一個村裏的赤腳醫生?結果,還真依了何長山的話。木莊人不買老中醫的賬,愣說他開的藥貴。尤其是一些老年人,隻信參謀長,不信老中醫。就連何長山的娘,也是參謀長的鐵杆病號。長山娘有個老病根,一到冬天,就喘得厲害。無論何長山怎麼說,他娘隻信參謀長的中藥,不信老中醫的特效藥。參謀長對於木莊的村民來說,成了一種依賴。無論誰家有什麼事,都找參謀長參謀。
何長山對參謀長,表麵上敬重,內心深處卻是一種嫉妒和惱怒。在木莊,他覺得自己是如來佛的手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唯獨這個參謀長,遊離在他的手掌之外。無論他做什麼,都瞞不過參謀長的眼睛。參謀長就像是一麵透視鏡,將他的五髒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去找參謀長參謀事。但是,接連不斷的壞消息,讓何長山感到了一種恐慌,但這種恐慌又不能表現在臉上,他怕自己的陣營會亂了方寸,那樣他就徹底完蛋了。
選舉前的那個晚上,何長山考慮再三,決定硬著頭皮去找參謀長。
何長山走進參謀長的小院,聽到屋裏傳來吵嚷聲,進屋一看,是一個婆婆在和兒媳婦爭吵。婆婆見何長山進來,拉住何長山讓他做主,兒媳婦也嚷嚷著讓支書評理。何長山哪有心情管這些。參謀長卻一點也不體諒何長山的心情,見他來了,非但不打發她們走,還鼓動倆人向何長山訴說冤屈。婆婆和兒媳婦都不是省油的燈,倆人爭著說自己的理兒,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參謀長就說,別吵,別吵,一個一個地說。何長山心裏有事,但在參謀長麵前,也隻能裝出沒事的樣子認真聽。無非是一些雞零狗碎的家務事,倆人卻吵得唾沫星子亂飛。何長山聽得腦袋大了,也辯不清誰是誰非。倆人見何長山不發表意見,就繼續重說,說了一遍又一遍。看何長山聽得實在不耐煩了,參謀長才說,你倆先回去吧,明天再說。倆人可能是說累了,嘟嘟囔囔地走了。
何長山長出了口氣說,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誰有理。參謀長笑著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誰也有理,誰也沒理,用不著咱們斷。何長山有點納悶兒,不斷聽她們叨咕幹啥?參謀長說,不讓她們叨咕,她們心裏的火下不去。其實家務事,哪裏有什麼對錯,說白了,都是心裏憋著一股火,等火出了,事兒也算了了,自然也就用不著斷了。何長山一想,參謀長說得有道理,對參謀長多了一絲佩服,覺得自己來對了,參謀長在處理問題上,比他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