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武功全失又寄人籬下的他,沒有任何辦法幫助這位生死之交。

他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怒蛟幫軍師翟雨時冒了出來,站到他身邊,瞧著滔滔奔流的江水,忽然道:“浪首座或者已經到了島上,閉關療傷。”

武功練到浪翻雲的地步,整個人將處於神妙難測的狀態,與常人迥然相異。他傷勢不輕,但行動自如,外表看去更是毫無異狀,隻要假以時日,不難複原。怒蛟幫眾人憂心的不是他的性命,而是龐斑的下一步舉動。

龐斑既然受了傷,就證明他也是人,不是神。

問題隻在他需要多長時間來複元。

浪翻雲離去前曾說,一般的比武交鋒,下等徒拚死力,中等講究速度戰略,上等注重智能精神氣勢,無所不用其極,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乃上等中的最上品。即使是一個受了傷的龐斑,中原武林中也無人是其對手。或者秦夢瑤尚有一拚之力,但她不會做出乘人之危的事。

他頓了頓,望向風行烈,又道:“令師厲若海,應當也有挑戰龐斑的資格。”

此言一出,滿室驚愕,除了沉默的風行烈本人之外,沒有人理解浪翻雲對厲若海的推崇。厲若海號為“邪靈”,成名亦有二十年之久,孤身創立邪異門,威震閩粵南海一帶。此人生性低調,近年來更是不問世事,將門中事務悉數交給副門主宗越,所以在黑榜中排名不高。

連乾羅、赤尊信等輩都在龐斑手上吃了大虧,倉皇逃去,厲若海又怎會有這樣的資格?

風行烈很想多聽幾句他對師父的評價,浪翻雲卻沒有多話,隻說,等他們見到厲若海本人,自然會明白他的意$$

他身形雄偉至極,站直了身體的時候,幾乎要把這小小囚室頂穿。下半張臉上生滿了針刺般的短髭,連棱角分明的厚唇也差點遮蓋了,上半張臉上,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炯炯有神,閃動著不怒自威的寒光。

整座大牢中的動靜,沒有一樣能夠瞞得過他的耳目。近處如其他死囚睡夢中發出的歎氣聲,遠處如犯人受刑時的呻|吟慘叫,在他耳中均清晰可聞。一切聽上去十分正常,沒有半點異狀,就像一天前、十天前、一個月前那樣。

魔師宮的勢力對這小小牢房不感興趣,赤尊信才會躲到了這裏來。

在不可戰勝的敵人麵前,躲藏、逃避不是最痛苦的。最令他痛苦的是,他不知道下一步應當如何去做。中原黑道數得上的梟雄寥寥無幾,其中乾羅武功不如他,不可能做龐斑的對手,至於浪翻雲……事實他就是在北上尋找浪翻雲途中,被方夜羽的人一路逼迫追蹤,躲進黃州府的。

他過慣不可一世的生活,蟄伏了這麼久之後,終於忍耐不住。眼見天上的月亮缺了又圓,中秋已過,他將心一橫,心想縱使撞上龐斑也顧不得了,痛痛快快地力戰而死,也比永遠窩在這個黑暗陰冷的監牢裏好。

三更更鼓打過,赤尊信離開黃州府,借著金黃明亮的月色,急急向西趕去。從黃州到武昌不過二百裏,他若竭盡全力,不到天明就可抵達。武昌府內必有怒蛟幫的分舵,隻要到了那裏,就算是龐斑親至,也很難一手遮天。

他一路奔出府城,奔上大道,居然無人攔截,也沒有眼線監視他的行動,實在是件奇怪的事。

赤尊信外表粗獷,內心卻十分敏銳多疑,絕非徒具蠻力的莽漢。在他看來,這種情況的發生,無非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魔師宮已被趕出中原,方夜羽自然無力再來找他麻煩;二是,無論是方夜羽,還是龐斑,都已無心理會他的死活,不再把他赤尊信當作對手。

雖然他很想相信是第一個可能,但他並非自欺欺人的人。自他出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輕視到這個地步。哪怕如今排行黑榜第一的“覆雨劍”浪翻雲,麵對他時也非常鄭重。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他和龐斑同屬魔門中人,修煉本門至高無上的道心種魔大|法,兩人間的爭鬥,其實也是域外魔門和中原魔門的爭鬥。但是,他連換十八樣兵器,仍然不是龐斑的對手,不禁心生膽怯,在拚命和逃生之間選擇了逃生。

與其說龐斑追不上他,不如說根本沒有追。他隻是負手站在原地,目送赤尊信遠去的身影。

就從那一刻起,赤尊信失去了挑戰龐斑的資格。他的生死存亡,對龐斑都不再重要了。至於方夜羽,中原還有眾多門派等著他對付,犯不上把所有精力放在一個人身上。

道路兩旁的樹木在他視野中飛逝,他狂奔時的速度,世上沒有任何一匹駿馬能夠相提並論。

魔與道是相反的兩個極端,道胎是由人身體內的陰陽而來,魔種則是由男女交|合而來,所以魔種先易後難,道胎先難後易。古往今來,無數魔門宗師在以魔入道的門檻外徘徊,最終不得其門而入。

而能讓人踏出“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