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十年,我的名字幾乎被我自己遺忘了。我一次次通過出宮的機會,去醉酒軒告訴林衍,秦宮裏我所能打探到所有的消息。我一次次去紫軒殿向紫萱夫人彙報贏笙都做了什麼,什麼時候偷偷出宮,和誰在一起玩耍,然後回來冷眼看著贏笙一臉委屈的被罰抄書籍。
我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把都毒藥放到贏笙的飯菜裏,茶水裏,酒杯裏,可是我卻也沒有這麼做。我總是告訴自己我要毒殺的是贏笙的父親,與她無關,這個理由讓我一次又一次放過了那個傻傻的什麼都不懂的贏笙。贏笙對我很好很好,我的恨意越來越淡,沒有了恨意的支撐,我的心越來越孤單,我時常回想起一個人來,細長的丹鳳眼,白皙修長的手指,總是一臉倔強的表情。
後來,贏笙帶回來一個女子,容貌像芙蓉花一般豔麗,可是卻有一雙古潭一樣深不見底的眼睛,她看了我一眼,寒意從頭涼到腳。她若有所思的打量我,然後對贏笙說:“阿笙,你要知道有時候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感激涕零,尤其是對那些自尊心比較強,卻地位低下的人。你對她們的好,落在她們眼裏反而成了一種施舍,這種不平等的心情積累下去,有可能變成一種可怕的報複心理。”
我低頭轉身,心卻慌亂起來,那個女子隻看了我一眼,卻看穿了我心裏的恨意,我所有的恨意。我掩藏的般好,從未有人識破過,可是那個叫阿孟的女子,她卻看到了幾乎全部。
贏笙找了新的玩伴整日整日拖著阿孟去秦王宮各個宮殿閑逛,我去了醉酒軒,這一次卻是遇到了一個故人。雖然改變甚大,可是我依舊一眼認出了是榒。不笑時喜歡把嘴抿成一條直線,下巴的線條看著很是僵硬,可是一笑起來整個臉的線條就會變得溫和異常。依舊是漂亮的丹鳳眼,喜歡微微低著頭用濃密纖長的睫毛遮住眼睛,不讓別人看清楚他的眼神。
榒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就這麼直直的盯著我,然後開口說:“我找你找了很久很久,找到你之前,總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可是現在,我腦子裏隻剩下一句話,弦歌,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我笑了,輕聲叫了他的名字,榒,他搖搖頭倔強的說:“我叫南風,我現在隻是南風,弦歌,你願意和我走嗎?我們兩個人隨便去哪裏都可以。”他曾經很是驕傲的告訴我,我叫榒,那是一種古樹,生長起來遮天蓋地,高入雲霄。他現在告訴我他叫南風,隻叫南風。
他神情堅定的對我說:“弦歌,我現在是秦國的奉常手下的一個小吏,你若是願意和我走,國宴那一日我們就一起走,你若是不想走,我就一直等著你,等到有一天你心裏倦了不再想報仇了,我們一起走。弦歌,我等你。”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無所謂了,什麼都無所謂了,對於我而言他才是全部。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祖母當時的心情,什麼都不重要,隻要有他在就好了。那些所謂的恩怨,我,終於放下了。我一下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滿心歡喜的等待國宴的到來。
弦歌,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記得我的名字,那一刻,他輕聲說,弦歌,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時。我滿心歡喜,我想和這個男人廝守終生,其他的,於我而言都已經無所謂了。
南風,少年時我問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走。你搖搖頭,眼神裏卻是滿滿的歡喜和期待,我想你是願意的,隻是你不敢而已。於是,我跨過千山萬水,等到自己足夠的能力可以帶你走時,我才回來帶你走,這一次我知道,你一定是願意的。
——雅琴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