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普通通的玻璃球飾物的樣貌。

“終於找到了……”他把鑰匙收起來,如釋重負般喃喃道。

他無聲走到病床邊,歪頭打量著那個從一開始就視他如無物的流羽。阿萍說過,這孩子幾乎從不說話,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陶昂與流羽的兩雙眼睛,存在於同個空間,卻沒有絲毫交集。這孩子的眼神,沉靜冰涼,有意隔離任何妄圖接近它們一切。

陶昂一掀醫生袍,很自然地坐在了地上,直起身來的視角,剛好與側臥在床上的流羽的臉相對,或許這樣的高度,最適合一個成年人與一個孩童的交談。

“我叫陶昂。陶瓷的瓷,昂貴的昂。”他望著流羽,微笑著介紹自己。

流羽的半個臉,陷入蓬鬆柔軟的枕頭裏,藍眸凝固在靜謐的空氣中,視線似是穿透了麵前的陶昂,散落在不知名的方向。

“你多少歲了?”他不介意這孩子的反應。繼續溫言問道。

流羽依然全無反應,隻有那兩排長睫毛無意識的扇動兩下。

陶昂撓撓頭,沉默半晌,問道:“你喜歡樓下那片胭脂花麼?”

他想起一個鍾頭前,午飯後的他在醫院花園中的葡萄架下小憩,一隻蜜蜂從架子前那一大叢開的正盛的胭脂花上飛過,他慵懶的目光順著飛走的蜜蜂落在左側住院部大樓三樓上的一扇窗戶前,陽光的痕跡從明亮的玻璃上斜過,一個小小的人影孤獨地出現在窗後,印在上頭的模糊輪廓,恍惚間蒙上一層淡淡的藍,轉瞬即逝,也許那隻是一種錯覺,可就在他的視線與那身影相接的刹那,他感覺在玻璃後,有一雙失望的眼睛。

正因為這種奇特的感覺,讓他信步走進住院部,在三樓走廊的最末端窗戶前,見到了這個踮著腳朝外張望的小病人——流羽。

聽到他的話,一道不易察覺的波動,從流羽的眼底閃過。

“明天我采一些胭脂花給你玩好不好?”坐在地上的陶昂像個天真的大孩子,比劃著說,“胭脂花很好玩的,把它的花蕊抽出來,可以做耳環呢,不少小女孩都喜歡這麼玩。”說著,他頓了頓,雙手有些無奈地放下,笑了笑,“我妹妹也很喜歡胭脂花。那時候,她跟你差不多的年紀……”

流羽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兩下。

這個小小的表情,沒有逃過陶昂的眼睛,他若無其事地以商量的口吻問道:“不如,明天我帶你去花園裏,你自己去摘胭脂花,趁現在正當花期,怎樣?”

他的臉上純粹得不帶一絲心機的笑容,在光線淺薄的陰鬱房間裏,染上一層肉眼無法看到的陽光。仿佛,他才是那個一心向往著出去玩耍的孩子,那種由衷的開心和些許心願得償的釋然,從他的眼中遊走開去。

長時間的沉默後,流羽的眼睫垂得更低,纖細稚嫩的聲音,像不小心碰到一起的脆弱玻璃——

“不要……”

她把臉轉了轉,更深地埋入枕頭裏。

陶昂一愣,雖然被拒絕了,他卻是極開心的,其實他的目的並非是取得這丫頭的同意,不過想誘導她打破跟外界的隔閡而已,她願意跟自己說話,哪怕隻是兩個字,也是大感欣慰的。

“為什麼不要?”陶昂不打算放過跟這孩子深入交談的機會。

流羽不肯再開口,小手更緊地抓住被單邊緣,身子蜷縮得更厲害。

陶昂凝視她半晌,緩緩伸出手,小心地覆在她沒有多少熱度的額頭上。

或許是天生太安靜,或許是懶於應付,對這個小小的親密動作,流羽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一動不動地任他掌心的溫度沁入自己的身體,甚至還有些舒適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