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漢負心斬情??癡心女上門尋辱
從商務總會出來,挺舉尋到阿祥,從他那兒拿起他在魯家的小家當,扛在肩上,腳步匆匆地走進天使花園。
孩子們剛剛吃過飯,正在場地上嬉戲。
挺舉眼睛一亮。
孩子們中間,赫然站著一個靚麗的身影。
是葛荔!
看到挺舉,孩子們紛紛跑過來,圍住他,好像許久沒有見麵的樣子。
挺舉放下行李,抱起一個,放下,又抱起另一個。
葛荔原地站著,兩隻大眼盯住他,紋絲不動。
挺舉走向她,離幾步遠時,站住。
葛荔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在他身上,一絲兒也沒偏離,仿佛要射穿他。
挺舉放下懷中的孩子。
葛荔移開目光,看向他身後幾步遠處的行李鋪蓋,撲哧一笑。
“你????”挺舉喃聲,“笑啥?”
“看這樣子,是想在這兒安家嘍?”
“是哩。麥小姐走了,這兒離不開人!”
“嘻嘻,”葛荔又是一笑,“怕是沒有你睡覺的地方了喲!”
“是嗎?”挺舉笑了,“你啥辰光來的?”
“好幾日了。”
“哦?”挺舉一陣感動,“我????不曉得哪能個謝你哩。這幾日忙昏頭了,沒顧上這兒。”
葛荔做個手勢,一群孩子搶上來,七手八腳,抬起他的行李,跟在她後麵,走向一間房子。走到門口,葛荔又做個手勢,孩子們散去。
挺舉跟過去。
葛荔將行李放在牆角。
挺舉抬眼瞄去,房間內擺著一張新床,收拾得幹淨整潔,旁邊是葛荔的用品,還有一塊洋鏡。
挺舉有點驚愕:“你????這是????”
“嘻嘻,”葛荔笑道,“先你一步搬進來,占了你的窩。隔壁有間空屋,可以騰出來你住!”
挺舉大是感動:“你????這來????”
“嘻嘻,這來偷個寶貝!”
“寶貝?”挺舉蒙了,“偷啥寶貝?”
葛荔故作神秘地朝外看看:“噓,不能讓他們聽見!”又轉對挺舉,“偷他們的心哪!”
“心?”
“不瞞你講,阿公把一套看家絕活傳給我了,我這手心癢癢,一心欲度幾個有緣弟子,可我這水平,能度啥人來著?思來想去,就想到這個花園了,可又怕人家識破機關,前功盡棄,方才出此下策,先偷心,後授徒!嘻嘻,沒想到成效顯著,前後不過幾日,這群娃子就都讓我給蒙了,一天到晚屁顛屁顛地繞著我這個屁股轉!”
挺舉眼裏盈出淚花,凝視她。
“咦,又沒來偷你的心,你激動個啥?”
挺舉盯住她,聲音發顫:“你????早就把它偷走了。”
葛荔凝視他:“你也是。”指指自己的心,“它早就不在我這兒了!”
“是哩。”挺舉激動道,“小荔子,我????有話問你!”
葛荔以為他要當場求婚,心裏一緊,顫聲:“你講。”
挺舉望向門外那些孩子:“你????真的不怕這些孩子?”
見問的是這個,葛荔活絡過來:“他們是老虎嗎?不瞞你講,是老虎我也不怕!在這世上,還沒有讓我怕過的事體哩!”
“我是說,你不會嫌棄他們?”
“嫌棄?他們各有各的可愛,歡喜還來不及呢。再說,他們中間,沒準會出幾個高手,將來有可能承繼我的衣缽哩!”
“要是這說,我就正式求你一樁事體。”
“你講。”
“我把這兒交給你。”挺舉看向那些孩子,“這幫孩子,也是我的心!”
“曉得。我這不是來了嘛。”
挺舉掏出支票,雙手遞上:“這是麥小姐留給這些孩子們的,交給你了!”
看著這張“1”後寫著四個“0”的銀行支票,葛荔倒是震驚了。
因為商會裏還有不少事情,挺舉告別葛荔,匆匆走了。葛荔安頓好孩子們,一溜煙兒地跑回家,不無興奮地對申老爺子道:“老阿公,小荔子今兒做大官了!”
“哦?”正在打坐的申老爺子誇張地應了一聲,眼皮都沒睜。
“那個他????今朝任命我做天使長,全權管理天使花園!”
“嗬嗬嗬,”申老爺子樂了,“小荔子初戰告捷,可喜可賀喲!”
“老阿公,”葛荔拿出支票,在老爺子眼前一晃,“您再看看這個!”
“銀行支票。”
“猜猜幾鈿?”
申老爺子搖頭。
“不多不少,足足一萬兩!”
“恭喜發財。哪兒來的?”
“是麥小姐臨走前留給天使花園的,他正式交給我掌管。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有這筆巨款在手,我這天使長就好當了!”
“你打算如何用它?”
“這不是在向老阿公討教嗎?老阿公,我琢磨小半天了。這筆錢乍一看數目不小,細一審卻是死錢。常言說,坐吃山空,照眼前所需開支,頂多也就撐個三五年。要想長遠經營下去,我得另生辦法才是!”
“是哩。”
“老阿公,你講講看,如何投資方為妥當?我這筆錢是隻能賺不能虧的。不瞞阿公,我都考慮老半天了,還沒想到一樁穩妥生意!”
申老爺子眯起眼睛,細細審她,好像她在眨眼之間竟就長大了似的。
葛荔讓他看得發毛,嬌嗔道:“老阿公,你哪能這般看人哩?眼珠子直勾勾的,也不打個彎!”
“嗬嗬嗬,你要算命打卦,來找老阿公沒錯。至於這讓錢生錢的事體,有人比老阿公厲害多嘍!”
葛荔歪頭想一會兒:“你是說他?”
“嗬嗬嗬,”申老爺子笑道,“在這上海灘上,你想想看,究底是哪個他有這能耐?”
“這個哪能成哩?他把錢剛剛給我,我就又還給他,豈不是????”葛荔眼皮兒連眨幾眨,猛拍大腿,“是了,他把錢給我,是供養天使花園,我再把錢給他,是代表天使花園跟他做生意!”
申老爺子樂了,順口飆出一句四川話:“對頭!”
“我這就去尋他!”葛荔急不可待地拔腿出去。
“嗬嗬嗬,你這脾氣介急,哪能做成生意哩?常言道,緊迫莊稼,消停買賣。”
“這????”葛荔住腳。
“投資理財,要沉住氣,善於坐待良機。”
“對頭!”葛荔甜甜一笑,揚手,“老阿公,拜拜,小荔子這要上工嘍!”說完,如同回來時一樣,一溜煙似的跑了。
碧瑤在阿秀的家裏安頓下來。
服侍阿秀的阿姨仍在,為她做下許多好吃的。
碧瑤表情木呆,坐下來,一口接一口地吃。吃有幾口,碧瑤眼裏出淚,放下碗筷,一步一步地上樓。
碧瑤坐在阿秀的梳妝台前,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僅僅幾日,她就憔悴得不成人樣了。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聽聲音是齊伯。
齊伯敲門:“小姐—”
碧瑤起身,打開門,一聲不響地返回妝台前,坐下來。
“小姐?”齊伯再叫。
碧瑤看過來:“啥事體?”
齊伯從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這是你阿爸寫給你的,你阿姨臨走前交給我。我本想過些辰光給你看,可????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讓你早點看到為好。”說著走前一步,遞上俊逸的遺書,複退回去。
碧瑤拿遺書的手微微顫抖。
碧瑤拆開信封,摸出俊逸手跡,展開閱讀:“瑤兒,阿爸尋你姆媽去,這就走了。在這世界上,阿爸隻愛三個女人,一個是阿爸的姆媽,一個是你的姆媽,一個是你。你阿姨是個好女人,像極了你的姆媽,阿爸早晚見到她,就像見到你的姆媽。阿爸走了,將你交給你阿姨,你要像待姆媽一樣待她。你阿姨一直愛你,像待女兒一樣待你,你不要誤解她。瑤兒,阿爸沒聽挺舉的話,犯下大錯,未能給你留下財產,隻留給你一堆傷心。阿爸對不起你,但阿爸愛你。阿爸走了,你要好好活著。阿爸曉得你不會孤單,因為有齊伯,有你阿姨,還有挺舉他們照看你,陪伴你。瑤兒,還有一事,就是曉迪。有些事情,阿爸不得不告訴你了。你最初的感覺是對的,傅曉迪就是甫順安,我調查過了,他也親口承認了。他愛的不是你,愛的是我們家裏的財產。財產沒了,他不會再愛你了,你要清楚這個。他是勢利小人,不是你能依靠的男人。你能依靠的是挺舉,阿爸將你托付給他了。你要相信他,像信任阿爸、信任齊伯一樣信任他。另,代我向齊伯盡孝,服侍齊伯一直到老。齊伯不是大大,勝似大大。別了,孩子。永遠愛你的阿爸????”
碧瑤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出來,落在信紙上。
齊伯低著頭,聽任她傷心一陣子。
碧瑤拭把淚水,微微抬頭,目光堅定地望向齊伯:“齊伯????”
“小姐?”
“你回答我!”
“小姐請講!”
“我阿爸講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他????他哪能肯定傅曉迪就是甫順安?”
“是你阿舅查出來的。你阿舅到挺舉家,也到甫家看過,把事體一五一十全都探訪清爽了。你阿舅告訴我,我告訴你阿爸,你阿爸這才明白,才將甫順安逐出家門,沒想到小姐與他????”齊伯止住話頭。
碧瑤咬緊嘴唇,淚水再次流出。
時光冷凝。
不知過有多久,碧瑤再次抬頭,語氣堅定:“齊伯,從今朝起,我就叫你大大了。大大,是傅曉迪也好,是甫順安也好,都不緊要了,我歡喜的是他這個人。阿爸對他有偏見,一心要我嫁給伍挺舉,這不可能!伍挺舉有伍挺舉歡喜的人,我有我歡喜的人,阿爸有阿爸歡喜的人,不能混淆,是不,大大?”
“是哩。”
“大大講是哩,我就不聽我阿爸的了。嫁雞隨雞,我的身心已經許給傅曉迪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大大,我決定了,明朝起,我就買船票趕赴日本!”
齊伯驚愕:“小姐,你????去日本做啥?”
“去尋傅曉迪。他為成全阿爸的心願,舍下我和孩子,遠赴東洋去了!”
“唉,”齊伯長歎一聲,“小姐呀,你哪能????”
碧瑤悲泣幾聲,站起,走到他跟前,跪在地上:“大大????”
“小姐????”齊伯拉起她。
碧瑤緊緊摟住齊伯,將頭伏在他的肩上,泣道:“大大,瑤兒????求你給我買張船票!”
齊伯淚出,伸出獨臂攬住她:“傻孩子呀,你????你哪能介傻哩?”
“大大,不是瑤兒傻,是瑤兒沒路走了,瑤兒隻有去尋他!”
“可他????沒有去東洋呀!”
碧瑤愕然:“啥?”掙脫,盯視齊伯,“他在哪兒?”
“他就在此地,上海!”
碧瑤瞠目結舌,半晌方道:“我不信!他走那天,我????我曉得的!”
“孩子呀,”齊伯換了長輩語氣,“你既然叫我大大了,我就做你大大。想想看,你從小到大,大大啥辰光騙過你。甫順安根本沒去日本,他就在上海。就在前天,挺舉尋到他了,要他回來給老爺送終,他不回。挺舉氣極了,將他狠揍一頓!”
碧瑤眼睛虎起:“伍挺舉騙人!你說,他住哪兒?”
“仍然跟那個姓章的住在一起。”
碧瑤想一會兒,噌地拿過包,拔腿就朝外麵走。
齊伯一把拉住她:“瑤兒?”
碧瑤掙幾下,沒有掙開,哭了:“大大,你????你放開我!”
齊伯沒有鬆手:“瑤兒,縱使尋他,也要待到明朝。深更半夜的,哪能尋人哩?”
碧瑤不住聲地悲泣。
齊伯聽得心酸,鬆開手:“瑤兒,你好好睡一覺,歇足精神。明朝天一亮,大大陪你去!”
碧瑤“嗯”出一聲,輕輕點頭。
齊伯走到床前,為她鋪好被子,扶她鑽進被去,這才轉身出門。
挨過挺舉一頓狠揍之後,順安沒敢繼續住在王公館,第二天就搬進新居了。
鑒於非常時期,順安哪兒也沒敢去,一天到晚將自己關在家裏,新雇兩個傭人,男的負責外務守衛,女的打理飲食起居。
將近午時,章虎來了。
順安吩咐阿姨做出幾道菜,搬出一壇女兒紅,與章虎對飲。飲過幾杯,順安取過一張《申報》,遞過去:“阿哥,你看看。”
章虎瞄一眼,沒拿報紙,舉酒抿一口,盯住順安:“啥東西?”
“公告!”順安的聲音有些興奮,“剛刊出來,在泰清拍賣行。魯家財產一分為三:第一宗是魯家的大宅院,占地一畝八分七,連同房產、家具及其他財產打包;第二宗是茂升錢莊,就是那棟鋪麵房;第三宗是十二家店鋪打包,其中有五家是自有店麵,其餘皆為租賃!”
“你想通吃,還是選吃?”
“就這點兒錢,哪能通吃呀?” 順安臉色微漲。
“世上沒有做不成的事體,隻要兄弟想吃,章哥就去試試!”
順安遲疑一下,盯住章虎:“要是能夠通吃,隻怕兄弟夢裏也會笑醒。”
“兄弟,這樣吧,”章虎拍拍他的肩頭,“我們通吃,你投十萬,餘下算作章哥的,成不?”
“能跟章哥搭夥是曉迪的福分。敢問章哥,具體是哪能個算哩?”
章虎略略一想:“七三如何?”
“七三?”順安以為是自己得三,心裏不悅,麵上卻仍舊作笑,“好呀,這是份大家業,小弟能得三,心滿意足。”
“兄弟說笑了。是兄弟得七,章哥得三!”
“嗬嗬嗬,”順安眉開眼笑,連連拱手,“謝章哥恩賜!”
章虎正要接話,阿黃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阿哥,阿哥,不好了!”
章虎看向他。
阿黃喘會兒氣,看向順安:“不是阿哥,是????曉迪兄弟不好了!”
順安臉色變了,看向章虎。
“啥事體,驚驚乍乍的?”章虎臉色一沉,斥道。
“那個獨臂老倌人領著魯家小姐尋上門來,說是????尋兄弟哩!”
順安臉上血色全無。
章虎思忖有頃:“人呢?”
“在門口賴著呢,趕也趕不走!”
“你沒解釋清爽?”
“解釋一百遍了。我講,傅曉迪早就不在這裏了,魯小姐隻是不信,還要進去搜查!我沒奈何,隻得領她進去。她直奔曉迪兄弟住過的地方,一看啥也沒有,哭起來。老倌人帶她走,她死也不肯,一直賴在那個房間裏,非要等到曉迪兄弟不可!”
順安一臉急切地看向章虎:“阿哥????”
“娘希屁,定是伍家那小子壞的事體!”章虎凝眉一陣,苦笑一下,拍拍順安肩膀,“兄弟,水來土掩,兵來將擋。這樁事體既然讓她識破,你就躲不過了。再說,有姓齊的老倌人出麵,還有伍挺舉在後支招,躲也不是辦法。”
“這????哪能辦哩?”
“要叫我講,你眼前有兩條路好走:一是認栽,咬牙娶下那娘們,好賴是個小姐,上得廳堂,早晚帶出去不丟麵子;二是快刀斬亂麻,給她來個狠的!”
順安低頭良久,抬頭盯住他:“怎麼個狠法?”
“讓她死心!”
順安吸一口氣,低頭又是一番思考,毅然抬頭:“就依阿哥!”
“哪能個依法?”
“讓她死心!”
“去,”章虎轉對阿黃,“帶她到味蓴園,就講曉迪兄弟邀她園中賞景!”看表,“下午兩點四十!”
味蓴園占地八十餘畝,堪稱上海第一名園。味蓴園本為英商私邸,二十多年前被無錫人張叔和買下,中西結合,大肆擴建,並在園中建下全上海第一高樓—安愷第大廈(Arcadia Hall),建有戲台、馬戲場、影院、拳壇、西貨商場、茶樓、酒店等時尚設施,使其迅速成為一個集遊覽、休閑、購物、宴請、看西洋古景的首選場所,每天都是車水馬龍,生意興隆。
章虎將這裏定為順安的絕交地是吃定了魯碧瑤的尷尬地位,吃定了她不想把事情鬧大的魯家小姐身價。
天氣晴好,園裏人來人往,不少男女爭相擁入安愷第大廈,站在頂樓登高望遠。
於魯碧瑤來說,這兒的角角落落,甚至一草一木,她無不熟悉。
順安選中的地方依然是茶樓。
在味蓴園,魯碧瑤最不喜歡的地方是茶樓,但順安喜歡。自從跟了師兄慶澤學跑街,順安就喜歡上了喝茶,上海灘上的茶館他幾乎都有光顧,這裏也來過多次,幾乎熟悉每一個包間。
順安訂下最角落也是風景最好的包間,讓章虎到外麵守候碧瑤。
齊伯與碧瑤來了。
他們沒有表,碧瑤站在園門口,眼珠子四下亂轉。
章虎走過來。
“姓章的,”碧瑤遠遠望到他,迎上,揚手大叫,“傅曉迪在哪兒?”
章虎指下茶樓。
碧瑤盯他一眼,衝向茶樓。
“最北角那個包廂,你就對夥計說找傅曉迪,他們會帶你去!”章虎衝她嚷一句,轉過頭,朝齊伯招手,給出個笑,“老先生,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呀!”
齊伯淡淡一笑,看向茶室方向。
碧瑤的背影已經沒入茶樓大門。
“老先生,”章虎指向茶室,“如蒙不棄,章某也請你喝杯茶去,站在這兒多無聊呀!”
“謝了!”齊伯揚下獨臂,緩緩走向另一條小路。
小路繞向茶室,剛好通到章虎所講的最北角。
章虎討個沒趣,悻悻地打聲呼哨,哼著小曲兒走向茶室。
包廂裏,一張精致的幾案上擺著一個茶壺、兩隻茶盞。茶盞裏是七分茶,金黃色,散發著淡淡的茶香。幾扇落地窗外,風景怡人。
碧瑤、順安各懷心事,既無心賞景,也無意品茶,隻是默默對坐,各自低著頭。一個臉色難堪,一個表情哀怨。
不知過有多久,碧瑤緩緩抬頭,聲音幾近絕望:“這麼說來,一切都是假的了!”
順安低著頭,喃聲:“是哩。”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順安咬會兒牙,眼睛看向窗外,“恨你!”
“恨我?”碧瑤驚呆了,聲音發顫,“你????為什麼恨我?”
順安依舊看著窗外,幾乎是呢喃:“恨你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講,一個一個講,我有辰光聽!”
順安猛地從窗外收回目光,逼視她:“魯碧瑤,是你逼我講的,我這講出來,你甭怪我!”
“講吧。”碧瑤打個寒噤,聲音越發顫抖了。
順安連珠炮般將早已想好的台詞一股腦兒說出:“我恨你出生在有錢人的家裏,我恨你乘坐八抬轎回鄉,我恨你穿的綢緞衣服,我恨你有個好阿爸,我恨你說話的聲音又甜又嗲,我恨你無論到哪裏都有人捧場,我恨你有人端吃端喝,我恨你有丫鬟仆從隨便吆喝,我????”止住,激動地喘氣。
聽到這些話,碧瑤反倒平靜下來,等候一時,見他仍不說話,便緩緩出聲,聲音不再顫抖了:“你搞錯了,這是嫉妒!”
“是嫉妒,我的恨在後麵。”
碧瑤咬會兒嘴唇:“講吧,我聽。”
“記得那天在你家典當行門前的事體吧?我無端挨打,你卻說我是小偷,該打。我永遠無法忘記你鄙視我的眼神,還有你罵過我的狠話!到了上海,我投奔你家,你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我????我在你的眼裏,根本就不是人,是個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