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舉百忙興商會??陳炯密謀舉大義
若辦銀行,商務總會是近在眼前的利器,祝合義為挺舉送來的不僅僅是工作,更為他打開了一道方便之門。
翌日晨起,挺舉揣著祝合義發給他的聘書,意氣風發地走進商會大門。
門前冷清如常,兩個門衛,老劉和老賈,正在拿掃帚如往常一樣清掃院子。
挺舉衝他們笑笑,豎根拇指,走進大樓,不一會兒,扛出前些時被會員砸破的大門招牌走出來,向門衛招手。
二人走過來。
挺舉指著招牌:“曉得哪兒能修不?”
“我曉得。”老劉應道,“正清商行,這個牌子就是在那兒訂製的。”
挺舉掏出五塊錢:“老劉,麻煩你走一趟,將這牌子修好。”
老劉接過錢,扛起牌子就走。
挺舉看向老賈:“老賈,你也去。這個牌子重,抬上好走。”
“這兒沒人不中。”老賈看向大門。
“有我哩。”挺舉指一下自己的鼻子。
二人衝他笑笑,抬牌子走了。挺舉拿起掃把,見院中已掃幹淨,便走進廳裏掃起來,掃完又拿拖把拖。
挺舉正在忙活,院外一陣車馬聲響。挺舉以為是合義來了,拿著拖把迎出去,剛到門口,打了個驚怔。
下車的不是祝合義,而是順安和章虎。
緊接著,又一陣響聲,十幾輛黃包車在院門外麵停下,清一色是章虎的手下,一個個頭戴氈帽,長襟裹膝,安平穀行的掌櫃阿黃赫然其中。
挺舉拐回大廳,繼續拖地。
在章虎、順安的引領下,十幾個長袍人昂首闊步,大踏步走向大廳。
挺舉沒有抬頭,一下接一下有節奏地拖著地板。
章虎打頭,順安跟後,一行人走進大門,穿過院子,在大廳門口略略一頓,直走進來。
挺舉依舊拖地。
章虎、順安初時以為是幹活的下人,正要拾級上梯,阿黃叫道:“咦,這不是伍挺舉嗎?”
挺舉抬頭,將拖把靠在腿上,朝眾人拱手。
順安看向一側,避開挺舉的目光。
“嗬嗬嗬,果然是伍先生,”章虎拱手還禮,“伍先生,聽說你另有高就,去做大事體了,哪能在此拖地呢?這些活該是下人做才是!”
“下人也是人哪。”挺舉應一句,盯在他的長衫和文明棍上,語氣不熱不冷,“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幾日不見,老鄉竟就穿起長衫,拄起司的克,言行舉止斯文起來嘍。”
章虎一臉尷尬,轉對眾人:“愣個啥哩?讓伍秀才幹這粗活,你們有臉沒臉?去去去,各找家夥,把這幢大樓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給我拖洗一遍,啥人偷懶,小娘比哩,罰啥人一個月不得進堂子!”
眾人各做鬼臉,尋幹活的家什去了。
“嗬嗬嗬,”章虎轉對挺舉,“伍先生,這下不斯文了吧?”
挺舉再次拱手:“老鄉不忘本色,在下佩服!敢問二位,來此可有貴幹?”
“找祝總理!”
“祝總理未到,有何事體,在下代為轉達!”
“你是????”章虎怔了一下,一拍腦袋,“哦,對對對,在下想起來了,伍先生是商務總會的議董呢。伍議董,來來來,我介紹一下,”說著指順安,“幾日之前你的兄弟傅曉迪榮升上海錢業公會副會長,被錢業公會推舉為商務總會的列席議董,”又指自己,“至於在下,算是沾光,也列席議董了,在這幢大樓裏與伍議董可以平起平坐嘍。”
挺舉拱手:“恭喜二位!”
“不過,”章虎拱手還禮,“手續還是要過的。今朝我們就是代表錢業公會,向祝總理遞交公會決議。至於我的這撥兄弟,也都是店中掌櫃了,一來認個門,二來填寫材料,申報會員過戶資質!”
“若是此說,你們就不必麻煩祝總理了,在下可以代為辦理。”挺舉從懷中掏出祝合義昨日給他的聘書,“祝總理正式聘任在下為總理助理,請二位審看聘書!”
章虎、順安皆吃一驚。
章虎拿過聘書,看一陣,遞給順安,拱手:“賀喜賀喜,怪道伍秀才要辭工呢,原來是高就了!”
挺舉沒有睬他,轉向順安:“曉迪,借一步說話!”
順安不敢說不,遞還聘書。
挺舉收好聘書,率先走向一側。
順安跟過去,低頭看向地麵。
挺舉逼視他的眼睛,聲音壓抑而嚴厲:“甫順安,看著我!”
順安打個哆嗦,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
“我可以幫你一時,但不能永遠幫你!魯小姐幾番自殺,因為我們守得牢,未能死成。在我們的勸說下,魯小姐答應活下來,因為她的心中仍然有你,因為她的肚中懷著你的孩子。”
“阿????阿哥????”
“甫順安,你親口告訴我你愛碧瑤,我也相信你愛碧瑤。再過兩個月,你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姆媽在照料她,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得空望望她去!”
“我????”
挺舉的聲音越發低沉有力:“甫順安,做一個男人!至於你們如何見麵,我來安排!”
“阿哥,我????我有個急事體,先走一步了!”順安神態慌亂,不顧其他,奪路而逃。
“兄弟,兄弟—”章虎揚手招呼,見順安失魂落魄,揚長而去,轉向挺舉,“嘿,伍助理,你都講些啥事體,竟把我的兄弟嚇成這樣!”
挺舉走過來,看向章虎:“無論講啥,都是我和傅議董之間的事體。章議董,你們不是要填表登記嗎?請跟我來!”說完,甩開步子走去,動作誇張地踏上樓梯。
章虎遲疑一下,朝正在打掃的阿青、阿黃招手,三人合在一處,跟著上樓。
順安一口氣跑出商會院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大街左側的梧桐樹蔭裏,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響著挺舉的聲音:“我可以幫你一時,但不能永遠幫你????魯小姐幾番自殺????她的心中仍然有你????她的肚中懷著你的孩子????你親口告訴我你愛碧瑤????再過兩個月,你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順安靠著一棵樹幹緩緩蹲下。
挺舉的聲音如錐子一般紮下:“甫順安,做一個男人????”
順安麵孔扭曲,兩手死死地按在額頭上。
不知過有多久,順安猛地起身,麵孔恢複如初,沿街大踏步走去。
錯後晌時,老劉、老賈抬著修複如初的匾額回來。
挺舉驗過,安排二人懸掛,自己站在十幾步外,大聲指揮:“老劉,再往上一星點兒,對對對,就這樣,剛好平,釘吧!”
二人叮叮當當地正在上釘,一輛車馬停下,合義提著公文包跳下車子,在挺舉身後站定,望著煥然一新的招牌,感慨萬千。
“祝叔,”挺舉扭頭,指著匾額,“您來得剛好,匾額釘上了!”
“釘上好呀,”合義揉揉濕眼眶,朝樓裏一指,“走,樓上去,有大事體哩!”
二人走進總理室,合義坐下,朝挺舉苦笑一下:“劉大人與我約談兩個時辰,說是兩大錢莊破產,市場崩塌,國家經濟陷於崩潰,親王發怒了,責成他重振市場。他初來乍到,對經濟上的事體知之不多,求我助他。我說,要想重振市場,首先要重振商會,重振信心!”
“劉大人怎麼說?”挺舉問道。
“路都走死了,他還能怎麼說?”合義又出一聲苦笑,“一個隻會讀書、狗屁不懂的人,比蔡大人還差一大截兒呢!”
“唉。”
“無論如何,重振市場是首務。要想重振市場,就得重振商會;要想重振商會,就得重拾信心;要想重拾信心,就得有錢!我沒多的話,張口就向他要錢!”
“他????給了嗎?”
“給個屁!他說他連衙役都用不起了,剛剛減掉兩個人,騙鬼呢。他讓我自己想辦法,我又不會屙,屁來辦法!”
“商會賬上沒錢了嗎?”
“一兩也沒了。”
挺舉震驚:“不是有????會費嗎?”
“唉,”合義長歎一聲,“會費是有,可全都存在潤豐源裏。潤豐源破產,會費也就泡湯了。不瞞你講,自股災之後,會裏一應花費,都是我自己墊支。錢雖不多,可眼下光景,我也是泥菩薩過河,自家顧不了自家。不瞞你講,近日來我手頭緊張,多家店鋪斷貨了,生意最好的南京路店也有三個月沒進一點兒貨,客戶都快跑光了。”
“這????”挺舉急了,“你哪能又送給我三百塊哩?”
“一碼歸一碼,你與碧瑤的這份禮錢我省不得。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祝叔再窮,也不至於差這三百塊。”
挺舉眉頭凝起。
“我軟磨硬纏,劉大人總算答應從大清銀行撥出一萬兩銀子給我們應急。銀子不多,手續卻不少,我嫌煩,就交代給賬房,先一步回來了。”說著,合義緩緩起身,走向茶具。
挺舉瞄見,趕過去,將備好的茶具拿過來,倒水泡茶。
合義笑笑,在沙發上坐下:“挺舉呀,重振市場,劉大人說起來容易,可咱落實起來卻是難呀。昨兒晚上,祝叔思來想去,越想越亂,直到雞叫都沒睡成。沒銀子還是小事,主要是人心散了,聚不起來了。自砸牌子之後,商務總會再也沒人來過,今兒有你上門,才算有點兒氣象。你啥辰光到的,裏裏外外,竟就????”
挺舉泡好茶水,端過來。
合義輕啜一口,看向挺舉:“你這一來,祝叔算是踏實了。祝叔急著回來,就是想聽聽你能出個啥招兒。”
“祝叔,昨天聽你一講,我也是一宵沒睡。針對您講的三個重振,我想到兩個應對。”
合義放下茶杯:“快講。”
“一是整合商務總會,二是搞到錢。有商會在,大家就有主心骨,就有信心。有錢在,市場就能滾動。”
“這????是呀,關鍵是咋整哩?”
“先講整合商會。”挺舉走到桌子邊,拿出一遝子表格,“祝叔請看!”
合義審看表格,眉頭漸漸擰起:“傅曉迪?”將表格扔下,“俊逸對曉迪看法不好,多次跟我提過,我也審度過他,別的不說,單是跟這個姓章的混到一起,人品就????”
挺舉笑道:“祝叔,就事論事,我們隻談這些表格。”
合義看向材料:“表格怎麼了?”
“今朝傅曉迪、章虎引手下人來,要求加入商會,曉迪、章虎已被錢業公會推舉為商務總會的列席議董了—”
“不妥不妥,”合義擺手打斷,“商會是何等地方,豈能容忍烏鱉雜魚登堂入室?老爺子若在,斷然不許!”
“祝叔呀,”挺舉笑道,“商會就是商會,不是道德審判公廨,是不?按照商會章程,各行各幫既可以推舉會員,也可以推舉議董與列席議董。曉迪他們要求加入商會,符合商會程式,我們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合義嘴唇吧咂幾下:“是哩。”
“經過此番股災,議董裏有走人的,有過世的,原來的會員也都離的離,散的散。重振商會,就要重新整合會員。曉迪此來,倒是給我一個啟示,我們可在報紙上刊出通告,要求所有會員在五日之內到商務總會重新凳記,非會員者,隻要符合條件,也可申請入會。無論新老會員,由商務總會統一頒發會員資質證書。原有議董由專人通知,對於過世或永久離開上海的議董,經核實後注銷議董資格,由各行幫等額推舉列席議董取代。總董若有缺失,可由全體議董另行選出!”
合義沉思一會兒,點頭:“行。”
“商務總會整合之後,就該是重振信心和重振市場。信心和市場其實是一碼事,我也想到一個應對。”
合義盯住他:“哦?”
“正如祝叔所講,三個重振都需要錢。錢從哪兒來?從錢莊來。錢莊垮了,沒錢了。要想重振市場,重拾信心,就必須重新聚錢。眼下銀子皆在洋人銀行,而洋人銀行隻肯錦上添花,是不會雪中送炭的。”
“聽你這意思,是要重振錢莊?”
“不,是開辦我們自己的銀行!”
合義倒吸一口長氣,凝起濃眉。
“百業振興,首要是錢業。此番橡皮股災,讓我明白一個事實,就是錢莊的體製落後了。同樣是股災,洋人銀行幾乎沒受影響。為什麼?因為銀行有防範措施,因為銀行有製度。隻要不符合銀行製度,銀行大班就無權做出任何決定。錢莊卻不這樣。錢莊有規矩,但魯叔、彭叔和查叔都敢違反規矩,為什麼?因為規矩是他們自己定的,錢莊是他們說了算的。”
合義點頭:“是哩!”
“我們有了自己的銀行,就可以籌措市場重振資金,就可以鼓舞商民,讓他們覺得身後有靠山,就可以防範類似股災再度發生!”
合義表情凝重:“是哩!”略頓,看向挺舉,“你想辦個什麼樣的銀行?”
“師夷長技,模仿洋製,建一個完全屬於中國人的銀行。”
合義沉思一時,輕輕搖頭:“賢侄呀,這想法好是好,卻是個遠景,不切合當下。銀行不同於錢莊,辦錢莊,找幾個朋友湊合一下就成。銀行不成呀。大清銀行是朝廷辦的,惠通銀行是丁大人辦的,哪一個都是直達官府,財大氣粗,可我們????”
“哪一個也都沒有從實際上離開錢莊那一套,不過是掛了個銀行的匾牌而已。”
“你說得是,可????這樁事體你若是在災前講,由老爺子出麵,也許可成,然而眼下????”合義搖頭,“唉。”
“祝叔,長江、黃河都是由小小山溪彙流出來的。銀行也好,錢莊也好,不在錢多錢少,隻在一個套路,隻在有心沒心。隻要我們操下這心,就一定能夠辦起來!”
“好吧,祝叔信你。你擬個籌辦草案,我們具體討論。”
“謝祝叔鼎持。對了,彭叔近況如何?”
“說起此人,倒是巧了,我剛剛曉得他被度支部任命為大清銀行上海分行總理。今朝這一萬兩銀子,就是由他辦手續支出!”
挺舉“哦”出一聲,緩緩噓出一口長氣。
順安扮作一個教書先生,戴著墨鏡、寬邊大禮帽,脖子上圍條圍巾,坐在胡同口斜對麵一家小麵館裏,前麵擺著一碗麵條,眼睛盯在碧瑤院落外的胡同口上。
齊伯挎著菜籃子走出胡同,沿大街走去。
齊伯挎著一籃子菜,從大街上回來,拐進胡同裏。
順安一動不動,隻是靜靜地坐著。
碗裏的麵條早已涼了,順安依舊沒動筷子。
終於,馬掌櫃與碧瑤肩並肩走出胡同。
順安摘下墨鏡,將手搭在臉上,緊緊盯住碧瑤,目光聚焦在碧瑤的大肚子上。
馬掌櫃、碧瑤在胡同口站一會兒,馬掌櫃指向馬路,碧瑤搖頭。
碧瑤扭過身,走回胡同。
馬掌櫃陪在身後。
順安緩緩站起,走到胡同口,遠遠地跟在後麵。
碧瑤二人走得很慢,晃動著走向一扇院門,走進去。
順安戴上墨鏡,戴正帽子,扭轉身,大踏步走去。
夜幕降臨,順安托住下巴,悶悶地坐在沙發裏,眼前浮出碧瑤的大肚子。
是的,他就要做爸爸了,他甫順安就要做一個小生命的親阿爸了。
就在順安七想八想之時,章虎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壓低聲音:“玉棠春來了個鮮貨,說是姿色不錯,幹媽專門留給我倆了,”看表,“走吧,兄弟,我們來個二龍戲珠!”
順安一動不動。
“咦,”章虎坐下來,盯住他,“犯啥神經哩?”似是想起什麼,“哦,想起來了,必是姓伍的嚇到兄弟了!不瞞你講,在商會裏,我見他把兄弟拉到一邊,就曉得不是好事體!”
順安猛然抬頭:“章哥,我????見過魯碧瑤了!”
“哦?”章虎怔了。
“她????”順安咬住嘴唇。
“講呀!”
“我想,我們????還是把那個大宅子還給她吧,反正你我都不去住。”
“啥?”章虎兩眼一瞪,“我們啥辰光搶她的了?”
順安改口:“講錯了,是送給她!”
“憑啥?”章虎來勁了,“前些辰光,兄弟挺有種氣,眨眼卻就婆婆媽媽了!姓魯的是個啥東西?章哥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才把他的家財拿來,你這又把房子送他,讓章哥這口惡氣哪能個出哩?想當年,章哥初闖上海灘,走投無路,想到他家混個槍勢,他卻使人拿串臭銅錢扔到章哥腳下,當章哥是叫花子呀!他拿八抬大轎抬個丫鬟回家顯擺,章哥上門出氣,卻又鬧出那場羞辱來,讓章哥這臉????”氣呼呼地頓住。
順安低下頭去,不再吱聲。
盡管淪落為大清銀行的高級打工仔,彭偉倫的架子依舊不倒。當挺舉出現在他的總理室時,彭偉倫指著巨大、豪華的辦公室,笑對挺舉道:“賢侄,看看這些,配彭叔不?”
“嗬嗬嗬,”挺舉環顧一番,“配配配,絕對配。大氣,古樸,雅致,與彭叔為人一般無二。”
“看似古樸,價格可是不菲喲,你仔細瞧瞧,隨便哪樣東西拿到拍賣行裏,都是寶貝。”
“是哩。”
“大清銀行,要的就是這氣勢。賢侄呀,你怕是萬沒想到彭叔會有今朝吧?”
“是哩。”
“不僅是你沒想到,那個渾蛋道台更沒有想到!奶奶個熊,想當初,道台府拿十萬兩銀子卡死彭叔,沒想到度支部一張紙頭下來,他們的小脖子反倒卡在彭叔手裏,哈哈哈,真他奶奶的爽氣!”
挺舉吸一口長氣,拱手:“彭叔,小侄此來—”
彭偉倫截住他的話頭:“賢侄來得好哩,彭叔正要尋你!來來來,先給你介紹個朋友!”
彭偉倫擊掌,大衛段端著兩杯沏好的熱茶從偏門走進,放下茶杯。
彭偉倫指向大衛段:“這位是段先生,大清銀行上海分行襄理,剛從美國留學回來!”
大衛段伸手給挺舉,英語很是地道了:“I''m David, glad to meet you!(我是大衛,幸會!)”
挺舉起身,伸手握住:“在下伍挺舉,幸會!”
“大衛段,”彭偉倫笑對大衛段道,“這就是我常常講給你的伍先生,你要多多向他討教!”
“久聞伍先生大名,請多指教!”
挺舉盯住他,審視有頃:“大衛段?這個名字好熟悉哩!”
大衛段表情尷尬。
“嗬嗬嗬,”彭偉倫又是一番笑,“是哩,當年大衛在麥基洋行做事體,麥基拖欠大衛薪水不還,大衛無奈,隻好自行取走薪水,引出一場訟案。你二人雖說未曾見麵,卻都扯進這樁訟案裏了。”
“嗬嗬嗬,”大衛段幹笑幾聲,“伍先生,不打不相識嗬。”
“是哩。”挺舉回他一個幹笑,轉向彭偉倫,“彭叔,聽你方才話音,似乎有啥事體。”
“是哩,是哩。”彭偉倫湊前一步,“賢侄呀,背靠大樹好乘涼。賢侄是幹大事體的,當傍依大樹才是。”
“請彭叔詳言!”
“上海是中國的,中國是北京的,北京是朝廷的。賢侄要想在上海灘混槍勢,做大事體,眼光就得盯遠點,盯到朝堂裏。賢侄可曉得現今朝堂情勢?”
“小侄孤陋寡聞,請彭叔指教。”
“現今朝堂,老佛爺西赴靈山,宣統帝繼位,醇親王攝政,但真正實權並不握在醇親王手中,而是由朝中各個派係操縱。朝中派係林林總總,歸結起來,無非是兩大派係,一個是改革派,一個是保皇派。改革派是袁大人領銜,保皇派是丁大人領銜。袁大人因推行新政,與醇親王有隙,這辰光暫時下野,朝中實權被丁大人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