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長似少年時(1)(3 / 3)

拋開這些問題不說,每個人說話都需要個腔調,這個腔調構成了他的特點,幾乎就是他的全部。比如周立波愛扒網上的笑話,一場不扒,就不是周立波。比如方舟子就喜歡跟王八一樣地咬住誰不鬆口,除非他牙掉了或是聽到了驢叫。就像是不能說姚明是個矮子一樣,腔調跟身高一樣,都是硬指標。

所以,見到誰該說什麼,是跟美女們出門該穿什麼衣服一樣令人頭疼的問題。看《亮劍》的時候李雲龍跟手下愛罵罵咧咧說髒話,可到了老首長那裏,就立馬換嬉皮笑臉沒皮沒臉狀,這招我試了試,還可以,就是有時候忙糊塗了容易做反了找倒黴。看苗煒愛扯曆史,俄羅斯住個店就要談一晚上羅曼諾夫王朝,去個德國的大學就要談談拿破侖當時路過撒了泡尿。於是我也扯曆史,後來扯著扯著去跟阿城吃了頓飯,變成了閉嘴幹聽的份兒——我那都是書上來的,人家的都跟硬盤似的嵌在自己肉裏,自慚形穢又算了。後來我想學王朔痞勁兒,又覺得許知遠那種加了感性花椒麵的文化人造型不錯……東一嘴西一嘴,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咋說話了,見人隻能傻樂。

老有人跟我提酒吧文化,就是說男人們在酒吧裏的談資,我想了想,如果我去酒吧能聊什麼呢,吹牛掉書袋都不合適啊。今兒在電梯口遇到一個時尚界的大拿,我拘謹地不知道說什麼,閉眼等她發難,果然她脫口而出:“你這件毛衣真棒,好像紀梵希的一款!”好像紀梵希……我當時就石化在那了,連同世上最猥瑣的傻笑,直到她從電梯口消失,我都沒想明白我該怎麼回答。

現在有點後悔,有點靈感了,我應該跟捧哏的一樣說一句:“咳!我呀?!”

開學日

今天陽光明媚,躺在床上聽樓下人們說話的分貝就能知道。來敲門的快遞小哥說今天全城大堵車,我也知道,今天是開學日嘛。孩子們吃完父母精心準備的開學早飯,穿著幹淨校服,兩節課後,會被拉到操場上,站成防風林,被尖利的“立正——”聲震住,聽開學演講。新生代表們還要上去講一番愛國主義或者什麼是美。

一般來說,馬克思、白求恩、焦裕祿、袁隆平和王進喜,這些是今天操場上的高頻詞彙。屬於必考題。我們從小就被教育這些人的重要性,但是在網上看到一群人擁戴金將軍的時候居然還好意思笑出來,這也表現了我們奇妙的思維。畢竟,連嘲笑朝鮮和印度的愛好都要失去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對高中課本上的一句話記憶猶新,是說中國在某個階段經濟水平差,原文是“甚至連印度都不如”。當時我瞪大了眼睛想,這印度招誰惹誰了,直接報送墊底。

開學,最新奇的部分是看班上每個人變成什麼德行了。有人一個假期不見剪了很曼妙的發型,就可以嘲笑一番。新衣服,理發,還有幾個月不見坐在一起的新鮮勁兒。這可太舒服了。憋了一個假期的笑話可以講,可以一直偷偷瞄著自己喜歡的姑娘,瞅個不停。那種既壓抑又興奮的感覺,特別像跳恰恰舞,腳尖點地,聳肩,手捏成7字形,表情迷離,最多華麗地轉個身,但是不能太過瘋狂,必須克製。

開學日,像極了一個穿著雪白櫻花和服的女人,嫻靜、莊重,又左顧右盼,壓抑著興奮。這種感受今生再難尋覓了。

上學的時候覺得敢休學的人很猛。我們生在規矩的家庭,受著規矩的教育,連晚上去表弟家住一宿都是奢望,還敢休學?可是真念書念在其中了,又發覺,假知識太多,學習本身又很苦,不知道屬於自己幾年的這張小課桌和板凳的意義何在,就會迷糊,會迷惘,就盼有戲劇性的事情發生,比如打架啦,看別人談戀愛啦什麼的。有人精心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無所事事的混子,在一排整齊的書立後麵造自己的小世界。那種盼下課、盼玩的感覺,像極了盼放風的犯人。終於,輪到放假,世界澄明,每天睡得渾渾噩噩,玩得花兒一樣,卻也會在暴雨突至的紗窗前呆呆出神,感受到一種新的不充實的惘然——又盼著開學了。

所以開學也是個糾結日。一個不得不的起點。我從來不羨慕好學生們可以把數學卷子做到滿分,參加工作之後,現實也會告訴你,生命的成就感是分段的,一段的輝煌不過是拈花一笑。

在學校蠢著挺好,一群小蠢材在一塊發酵,突然有一天,意識到原來什麼是謊言,什麼是真實的,那感覺才是釀出酒來了。

畢業愉快

我發現,畢業並非對每個人都是傷感的事情,就像過年對每個人未必都是歡樂幸福的事情一樣。同樣作為畢業生,我沒有遇到勾引我的已婚婦女,也沒有泡在泳池裏,聽到抒情的音樂,但是我的傷感浸染性格中永遠熱淚盈眶的每一寸骨骼,一些人注定一生難再見,我至今懊悔,在畢業的最後一次全體聚餐,我因為一顆青春痘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