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
麼沒有一點男人的尊嚴。"提到"尊嚴"二字,心中大樂,蓋從此有了理論
根據。而柏楊夫人彼時才二十餘歲,雌威尚未養成,我就神氣起來,著
實享了一陣子清福。
惜哉,年頭兒不對,一到民國,便亂七八糟,內外之防盡撤,女人
不但不做家事,反而到社會上亂跑,她賺的錢,有時比男人賺的還多(
嗚呼,若在清代,一個女人能賺錢,她是幹啥的,便用不著問),臭男
人既沒有了錢,經濟大權旁落,便不能再充大爺。柏楊先生以垂暮之年
,不但自己打水洗臉,還要掃地、掃天花板、擦榻榻米、洗被、煮飯、
燒菜、掏廁所、抱著孫女"咕哩咕噥"哄她閣下睡覺。老妻在工廠打雜,
下班之後,坐在沙發上"哎喲哎喲"喊背酸,還要趨勢前捶之,男人的威
風徹底崩潰。據我觀察,再想恢複當年,不可得矣。
這趨勢是一種潮流,小家庭製度使然,誰都對抗不了也。然而仍有
些人硬不服氣,暗礁叢生,怨偶乃成,家庭遂隨時可以完蛋,夫妻也隨
時可以散夥。去年報載,美國一個做妻子的,告她的丈夫回家之後,啥
事都不肯做,要求離婚,法官一鞫定讞,準她之請。在判決時,法官告
訴被告曰:"我認為丈夫幫助妻子做家事,乃是民主生活的一部分,本席
在家就是這麼幹的。"
嗚呼,貴閣下可知道一個人何時架子最足,僚氣最高,自以為偉大
不掉乎?一旦坐上他的辦公座位,就跟皇帝坐上龍墩一樣,開始發暈。
就在那張辦公桌上,他有權焉;就在那張辦公桌前,有聽他訓話的小職
員焉。於是乎,上帝是老大,他是老二。這種自我膨脹本來己臭而不可
聞也,如果一旦成了習慣,帶到家裏,那股煤煙恐怕非把妻子兒女熏死
不可。洋法官又判決了一宗離婚案,丈夫在海軍當過艦長,官癮奇大,
退休下來,以家作艦,其妻非經批準,不得入房,其子非喊"報告",不
得行動,結果離婚之後,他閣下一個人守著一棟空屋,對著牆壁發號施
令,成了神經大王。
做家事對一個男人來講,有一種消毒作用,使他在辦公桌上培養了
一天的偉大情緒,得到洗滌。否則一天天累積下來,用不了幾年,他就
自以為上帝是老二,他就是老大啦。從前有一個衙役,伺候老爺坐堂,
老爺莊嚴隆重如木偶;伺候老爺赴紳士宴會,老爺不苟言笑如僵屍;伺
候老爺巡城,老爺點頭緩步又如蛆蟲。衙役指天發誓,他寧願當一輩子
衙役,不願當老爺也,問其何故,不肯言明。終於有一天,奉命打掃後
花園,看見老爺赤膊澆花,又哼小調,和太太小姐有說有笑,始大驚曰
:"原來當官的也有人味呀!"蓋官性強者,其人性必差,而人性唯有在
家庭中才易養成。
做太太的忙了一天,丈夫歸來,也插手進去,搬椅子,抹桌子,抱
娃子,妻子心中是一種滋味。如果回家之後,橫眉怒目,好像他賺那一
點點可憐的錢,就勞苦功高——兒子撲到他身上喊"爸爸",他嫌他髒,
推而避之;女兒在床上啼哭不止,他嫌她吵,吼以止之——其狀若一個
綁赴法場途中的死囚,沒有他大家便唱不成這一出戲似的,這跟沒有錢
養妻子而硬斥妻子"虛榮"的心理一樣,他如果不把他的家搞得陰風慘慘
,我輸你一塊錢。
夫妻間必須互相以對方為榮,那婚姻才算穩固,丈夫如要覺得他的
妻子見不得人,事情便糟;而做妻子的,一旦認為她的丈夫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