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月蘿番外(上)(2 / 3)

兀自閉目的索月蘿將右臂環在自己腰間,掌心貼著腰間的金線紋繡,淡聲道:“你聽說過南史堂案嗎?”

望歲九年冬月爆發的南史堂案,以低階史官鄒敬意圖叛國被繡衣衛察覺為起點,牽拖出了一個隱秘傳承的私家記史門派南史堂。南史堂記錄朝堂秘辛、聖主過失等蘭台官史不記之實。

南史堂弟子鄒敬因觸犯門規,南史堂意欲清理門戶,正當此時,鄒敬在存放史料的蘭台石室意外發現了五十多年前的驚天秘聞,便帶著這個秘密逃往宿敵鄰國成羌,想以此換取榮華富貴,苟且偷安。

可是,被繡衣衛發現了。

時任繡衣衛五官中郎將尉遲嵐循線追查此案,卻沒料到會引出天下震驚的南史堂案,由此牽出先聖主弑兄逼宮登基的秘密,再由此引發康王安王舉兵叛亂,鄰國成羌趁火打劫,掀起了長達數年的戰火。

如今時移世易,不過七年的時光,許多事便漸漸不再為世人所提起。當時的軒然大波,如今也隻是靜夜下的微瀾。

“啊,那個案子……不是梅花內衛查的嗎?”索宴琴傻眼。

南史堂案震動朝野,曆來眾說紛紜,七年過去坊間仍有不少私語,是以索宴琴雖年紀小,卻多少也有所耳聞。

“天下間沒有索月蘿不能查的案子,”索月蘿麵上泛起淺淺溫柔的光,唇角揚起如耀眼塵風的笑意,又輕咳了兩聲,才啞聲道,“若有什麼想知道的,盡管問吧,就權當姑母給你的成年禮。”

索宴琴輕咬著下唇想了許久,望著姑母蒼白的麵容側邊那抹已被風幹的隱隱淚痕,訥訥發問:“被姑母刑訊至死的那個人,是鄒敬,對嗎?”

“對。”

“為何要下那樣狠的手段呢……”

“因為,南史堂不夠狠。”索月蘿緊閉雙眸,長睫輕顫,沙啞的嗓音中透出淡淡的恨意。

“明明蕭擎蒼已將鄒敬從叛逃途中抓回來交給了南史堂的人,南史堂的人卻沒有殺他,還讓他再次逃脫!他為了保命,向梅花內衛告密,出賣了尉遲嵐。”

索宴琴大驚:“尉遲嵐竟是南史堂的人?”

“據鄒敬的說法,他是南史堂下一任的主事者。”索月蘿淡淡冷哼一聲,心中有千頭萬緒夾雜其中。

“不都說,寶雲莊的齊廣雲,才是南史堂的下任主事者嗎?”索宴琴稚氣的臉龐上浮起一絲彷徨,她隱隱覺得,許多事,與她想的,好像並不一樣。

索月蘿沒有睜眼,隻倏地又拿起手中的巾子將唇捂住,猛咳了幾聲後,才又緊緊將那巾子收回掌心。“齊廣雲不是。他大約是想用自己做餌保下尉遲嵐,讓梅花內衛天南海北地追著他跑,卻沒料到會殺出個鄒敬。”

“所以……”索宴琴終於有些相信姑母最開始說過的話,“尉遲嵐……當真不是畏罪自盡?”

她似乎有些明白,為何這些年姑母與家中的關係總是怪怪的。

姑母先前說,望歲十年七月初七,她見過最美的燈火。

而尉遲嵐,死於望歲十年七月初八子夜。

索月蘿勾了唇角,徐徐睜眼望向自己的小侄女,“他是被梅花內衛毒殺的。”就在那場七夕遊園燈會結束之後。

南史堂案於望歲九年冬月爆發,尉遲嵐死時已是望歲十年七月。那時聖主已有旨意,對南史堂餘黨從寬處理,便是鄒敬告發尉遲嵐身份,按規程,也該是將他羈押審訊。

梅花內衛不僅將他就地毒殺,還替他編造了一樁極端不名譽的所謂受賄案。

索宴琴稚氣的眸中徹底慌亂了:“梅花內衛怎會、怎會……”

時任梅花內衛大統領,正是索宴琴的父親,索月蘿的兄長。

“因為那時兄長推測,尉遲嵐已查到,五十多年前,將那張暗含了先聖主登基秘聞線索的悼亡詩放進蘭台石室的人,可能是安襄侯索成虎,”索月蘿倏地睜開眼,微微揚起下巴,似笑非笑地望著廊下中庭,“對吧,祖父?”

索宴琴大驚失色,應聲回頭,果然見曾祖父安襄侯索成虎正柱杖立在台階下,雖須發皆白,卻滿麵雷霆隱隱。

(三)

江北索家原是庶族,興發於索月蘿的祖父索成虎。

五十七年前索成虎接任梅花內衛大統領,在他六十歲那年受封安襄侯;之後索月蘿的堂姐入宮為先聖主貴妃;索月蘿的兄長、即索宴琴的父親接手梅花大統領一職……自此索家扶搖直上,馬踏青雲。

“所以,尉遲嵐,便是你這些年屢屢與家中作對的原因?”索成虎辭官回江北大宅安養多年,明麵上遠離朝堂,卻始終是索家權力的最核心。

這七年來,有許多次他都隱隱懷疑,索月蘿這孩子在幫著政敵對自家下絆子,可他始終不敢確信。畢竟這孩子是他一手帶大,且是索家鼎力扶持的。

今日才知,原來症結竟在那個尉遲嵐。

索月蘿撐著躺椅坐起來,又拿那巾子壓著唇咳嗽起來,悶悶帶笑的嗓音隔著巾子模模糊糊的:“祖父睿智。”終於發現了啊。

“前年與東寧建交的那趟出使,是你替楊慎行瞞天過海,另派了人扮作商隊將國禮送到東寧王城的,是嗎?”索成虎年逾八旬,卻依舊矍鑠,此刻許是因為正克製著憤怒,那對餘威不減當年的虎眸中精光暴起,竟無半點龍鍾老態。

“是啊,”索月蘿笑得眉眼俱彎,雙手手握成拳,撐在身側,梗著脖子的模樣像極了成功挑釁大人的頑童,“我還派了人助張吟一臂之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