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小人精,聽溪心想,大約自己的美夢要破滅了,或許她命中注定是要繼續做個沒有舅母的小姑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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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林家是積數百年書香的世家,出過許多大儒、文豪,便是如今稍顯頹勢,卻仍出了好些身負才子才女之名的林姓子弟。

在這樣的家族中,林意遲自然就仿佛那什麼……進了鶴群。

她雖長於丹青,但稟賦造詣較家中同擅丹青的三姐、六哥及堂妹來說又差點境界,總之在正經丹青界是排不上號的。

可這姑娘並不自怨自艾,三年前開始悄悄遞畫稿給書坊,做了一名話本子插畫的畫師,倒在話本子界頗攢了點小名聲。不過這事對淮陰林家來說算不得什麼成就,她在家中眾人麵前向來不提,於是她在家人眼中仍是仿佛那什麼……進了鶴群。

因此當初沈家來提親時,林家上下都是訝異的。

畢竟沈珣之是庶族新貴中風頭正勁的一位,盛名赫赫木秀於林,又得兩代聖主看重,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對淮陰林家這樣已趨沒落的老世家來說,這門親事,絕不算沈珣之高攀,便是他想挑林家最拔尖的三姑娘,林家與林三姑娘也是肯的。

可沈家卻指名求娶的卻是林家最不起眼的林意遲。

林家當初沒料到沈珣之會向林意遲提親,更沒料到春分過後沒幾日,林意遲自個兒給沈珣之去了一封信,說是問能不能退親,林家家主驚聞此事時險些摔個四腳朝天。

這糊塗姑娘,去年八月十五在帝京遊湖時,不是已經見過人了麼?當時明明瞧著還挺滿意的呀……頭些日子沈二姑娘成婚時,沈家還邀了她去京中觀禮……怎麼一回家就翻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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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蔚的歸寧宴時並未廣發請柬,除了該來的自家人之外,淮陰林家是不多的外姓受邀者之一。那日沈珣之忙得不可開交,便提前偷偷交代了聽溪去陪著林意遲免她拘束,宴後林意遲說有急事回淮陰老宅,匆匆離京。

那一趟沈珣之與她連話也沒說上,事後想想就咬牙。兩日前的乍然接到林意遲的信,他心中正樂滋滋呢,卻被信中一句“可不可以不嫁了”劈成焦炭。

沈珣之一路氣勢洶洶自帝京殺到淮陰林家老宅,且顧不上一身的風塵仆仆,敷衍地說明來意便尋了林意遲單獨說話。

“不嫁了……是什麼意思?”

他是哪裏不好了?英俊威武又多金,豪氣大方且上進,優質夫婿好嗎!

林意遲麵露悲傷之色。

躊躇許久,久到沈珣之覺得自己憋到快斷氣了,才聽那姑娘低低冒出一句:“我打小就算不清楚賬的啊……”

語畢悲從中來,抽抽噎噎開始掉眼淚。

什麼玩意兒?

沈珣之一頭霧水地將她攬進懷中,輕輕拍拍她的背:“算什麼賬?”

“聽溪說,待我嫁過去,沈素便要將家中府庫交給我當家……她們就可以吃喝玩樂,為非作歹了……雖然我也很想……吃喝玩樂、為非作歹……不是,我是說,不能吃喝玩樂、為非作歹也沒大礙的……但你家府庫……”

這都從金翎皇商成了少府卿了,那沈家的府庫用腳趾頭想也會是堆成山的金銀,太可怕了!

林意遲越想越覺無力,傷傷心心地哭出了聲。

鬆了一口氣的沈珣之任由姑娘在自己衣襟上猛蹭眼淚,翻了個白眼輕聲嘀咕:“我家二十幾個賬房又沒死絕,算不清就算不清唄。”

還以為出了什麼天大的差錯呢。

林意遲抬起滿麵淚痕的臉蛋,眨了眨朦朧的淚眼:“可以不必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