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還嫁不嫁了?”沈珣之本想凶巴巴地板起臉,低頭一見她那模樣,卻忍不住總想笑。
“那就……還是嫁吧。”
“哦對了,還、還有一個事!”林意遲忽然退開兩步,猶掛著淚珠的兩腮氣鼓鼓的,清淩淩的眼兒瞪著他,毫無威懾之力。
沈珣之挑眉:“說來聽聽。”
“能不能……能不能……”林意遲深吸一口氣,皺起眉,“你的書坊能不能不要再壓我的價了啊你這個奸商!”
去年八月十五在帝京遊湖時,林意遲之所以忽然莽撞地讓自家的船靠近沈家畫舫,便是為了確認沈珣之的身份。雖然後來出了些岔子導致她與沈蔚不幸雙雙落水,可她到底還是見到了沈珣之。
她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初那個邀她供畫稿的書坊老板,她的伯樂。
就是這個人,給她指了一條路,讓她尋到自己心中隱秘的小驕傲。讓她知道,哪怕她隻是誤入了鶴群的那什麼,也能憑自己的一雙手一支筆為自己畫出世間百味。
就是這個人,講給她聽海上的波濤、山間的鬆風;讓她知曉天地廣闊、萬物崢嶸。
那時被人自水中撈起來塞到他懷裏,她狼狽又驚慌,一時忘記了對他講,她其實,很感念他當初的提攜。
可是,感念歸感念,情意歸情意,壓價這事就不對了!
沈珣之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尷尬到聲音都喵喵叫了:“誰同你說壓價了的?瞎扯淡……”
他為何心虛呢?因為最開始向這姑娘邀稿時,他確是本著奸商之心,欺人新手入行不懂市價,小小壓過那麼幾回價……可、可後來他也給調過的……
再後來他太忙了,便不大過問淮陰這邊書坊的細節之事,可每回與書坊這頭的掌事見麵時,總會略詢問一下她的近況……總之後來便絕沒有壓價之事了,都是按行市來的!
林意遲抬袖重重抹去麵上的殘淚,嚴肅地開啟了漲價的談判:“隔壁那家書坊說,我的一幅畫可以有二兩銀!二兩!”
沈珣之撇撇嘴,據理力爭:“在商言商啊,放眼整個業界,隻有春br宮話本子的插畫才能有一幅二兩銀的價。”
“那、那我也畫過那樣的呀,最後還是按尋常話本子插畫同我結賬……”林意遲委屈且不忿。這事不能含糊,她可是靠畫插畫吃飯的人。
“鑒稿先生說了,這輩子沒見過男角兒與女角兒衣衫整齊、還隔了八丈遠的春br宮畫。”沈珣之對此表示愛莫能助。
林意遲認真地想了想,她其實也並沒有看過旁的春br宮畫都是怎麼畫的,或許確實是自己技藝上還有待精進吧。
這是個講道理的姑娘,既想明白是自己技藝差了,便訕訕偃旗息鼓,軟噠噠垂著腦袋又蹭回他跟前。
“那、那我又沒見過一男一女不穿衣裳在一塊兒的……”她有些焦慮地撓了撓後腦勺,自言自語開始認真鑽研,“離太遠?那究竟離多近才合適……”
“其實這事吧,”沈珣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我可以教的。”
林意遲麵色轉喜,亮晶晶的眼兒中閃著小心翼翼的光:“不收學資的吧?”
“不收的,等你嫁過來就開始教,說話算話。”沈珣之此刻的神情之坦蕩磊落,笑眼中滿是“我吃點虧沒關係”的誠懇。
“其實……你這個人當真是很不錯的,”如此鉤直餌鹹,偏偏有傻魚笑眯眯一口吞下,還道謝呢,“那就有勞了,多謝多謝。”
“不必客氣,應該的。”
奸商露出一口大白牙,本次議價圓滿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