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打開燈,開始讀書。我讀屠格涅夫。喝了太多白蘭地,這會兒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我知道,這有助於記住讀的東西,而且將來再想起來,會覺得好像親身經曆過一樣。我能一直擁有它。這是你付出代價得來的另一樣好東西,而且過後還能留得住。快天亮時,我睡著了。
接下來,在潘普洛納的兩天都很平靜,再沒發生什麼衝突。整個城市都為狂歡節做好了準備。工人在岔路口立起樁子封堵側街,確保在清早的奔牛活動中,公牛能從牛欄一路跑進鬥牛場。工人們打好洞,把樁子插進去,每根樁子都按照位置編了號。城外,遠處高地上,鬥牛場的人正在訓練鬥牛士的馬,就在鬥牛場後麵幹硬的土地上,頂著大太陽,驅趕著它們跑來跑去,活動僵硬的腿腳。鬥牛場大門敞開著,有人正在裏麵清掃圓形劇場。場地都碾壓平整過了,灑了水。木匠找出柵欄上腐朽破裂的擋板,一一換掉。站在平整的沙地邊上,你能看見空蕩蕩的看台,還有正在打掃包廂的老婦人。
場外,柵欄已經安裝好,圍成了兩道長長的圍欄,從出城的街道上一直排到鬥牛場的入口。等到首場鬥牛表演的那天上午,人群就會順著這條通道跑過,背後是緊緊追趕的公牛。牛馬市開在一塊平地上,吉卜賽人已經在對麵樹下紮起了帳篷。葡萄酒和燒酒販子的攤子都支了起來。有一個攤子打出招牌:ANIS DEL TORO(公牛茴香酒)。布招牌掛在擋板上,日頭火辣辣地照著。城中心的大廣場上倒是完全沒有變化。我們待在咖啡館露台上,窩在白色柳條椅裏,看著一輛輛公共汽車開進城來,放下從鄉下來趕集的農民,再上滿人,載著整車的農民出城,他們坐在自己鼓鼓囊囊的褡褳上,裏麵全是在城裏買的東西。除了鴿子和在碎石廣場上灑水、清洗街道的人,這些瘦高的灰色巴士是廣場上僅有的活物。
傍晚是散步時間。晚飯過後一個小時,所有人——所有漂亮的姑娘、駐防的軍官、城裏的時髦人士——都走上了廣場一側的街頭,與此同時,咖啡館的桌邊也照樣坐滿了吃過晚餐的人。
上午,我通常在咖啡館裏讀讀馬德裏的報紙。之後,要麼在城裏逛一圈,要麼出城去郊外。比爾有時候和我一起,有時候悶在屋裏寫東西。羅伯特·科恩上午忙著學西班牙語,要不就是往理發店跑,去看看能不能刮個臉。布蕾特和邁克不到中午不起床。我們都喜歡到咖啡館喝上一杯苦艾酒。生活很平靜,沒人喝醉。我去過兩三次教堂,有一次和布蕾特一起。她說想聽我告解。我告訴她,這事兒不但不可能辦到,而且也不像聽上去那麼有趣,更何況,告解用的語言她根本就聽不懂。離開教堂時,我們遇到了科恩,很明顯,他是跟著我們來的。但他很友好,惹人喜歡,於是我們三個一起散步出城,去了吉卜賽人的營地,布蕾特還找人算了個命。
我重新打開燈,開始讀書。我讀屠格涅夫。喝了太多白蘭地,這會兒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我知道,這有助於記住讀的東西,而且將來再想起來,會覺得好像親身經曆過一樣。我能一直擁有它。這是你付出代價得來的另一樣好東西,而且過後還能留得住。快天亮時,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