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淵有些心疼曾經那樣過日子的她,不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顏舜華卻微微一笑,點頭歎息。
“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爸媽雖然不是天生頂聰明的那一類人,但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能夠把生意做到外國去,本事不是頂頂厲害吧,卻也肯定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要不然,也不能把家業越做越大,財源滾滾。”
說到這裏她還有心情說了一句玩笑話,說自家的經濟情況在好些年來都是直線上升,猶如放高|利|貸那般,“真的是像滾雪球,越滾越大,不知不覺間,就把整個小家都給壓扁塌陷了。因為錢財太多野心太大,所以曾經穩固的三角形隨著天崩地裂而一朝毀壞,分崩離析。”
沈靖淵沉默,隻是繼續著輕拍的動作。
顏舜華把頭埋進他的肩窩處,好半晌才離開,回轉到剛才的話題。
“其實就算看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家散了就是散了,他們一個成了別的女人的丈夫,一個成了別的男子的妻子,各自都經曆了死去又重生的過程,有了新的家庭。即便我也是他們的骨肉,可畢竟都是過去式的,看到我興許也會想到從前的美好與愛戀,可是更多的,卻是那長時間的糾纏與疲憊。
作為父母,他們對我有再多的不舍與愛,到了最後,也會因為他們兩個那段曾經失敗的婚姻所帶來的挫敗感,以及新生家庭所帶來的歡欣鼓舞,而通通都轉化為責任,以及更深重的愧疚感。
為了我他們可以要求自己忍耐與低聲下氣地討好,也可以要求現任伴侶的理解與支持,甚至也願意委屈後頭的子女忍讓我的粗魯乃至無禮傷人,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愧疚之心上。
他們能夠長久地容忍我,卻不代表他們願意讓後來的另一半尤其是更為年幼的孩子永遠地屈居我之下。
因為這些無法言說的情緒,在疲憊地應對了我之後,轉頭必定是需要更加周到與甜蜜地去哄身邊的人,而當下一回下下一回以及後頭無數回,繼父與繼母都再一次再再一次無數次重複豁達大度地處理我的那些是非後,爸爸媽媽他們便開始真的覺得疲憊了。
然後便是,不管我回到哪一邊過節日,他們所有人的確是對我笑臉相迎,可私底下,弟弟妹妹們常常是委屈地哭泣,繼父繼母們心情也糟糕,我爸我媽兩邊不討好,狼狽非常。
而我,即便處境尷尬依然自在地玩了許久,後頭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冷眼旁觀,看清楚了其中的真心與客套,也看明白了界限所在,從此再也沒有越過界。”
她頓了頓,沈靖淵便順勢問道,“什麼界限?”
顏舜華在黑暗中無聲地咧了咧嘴,然後語氣清冷地道,“就是那個界限啊,讓彼此都感到安全舒適的界限。”
她減少了去兩家的次數,除了必須要出席的場合,她再也沒有主動回去過哪一家。再也沒有單獨叫父母出來過,一家三口尷尬卻安靜地吃上一頓飯。
後來,即便是節日,她也常常會找借口甚至最後招呼也不打一聲,便與朋友滿世界地瘋玩去了。
電郵不常發,電話倒是常常會打的,偶爾通訊不便,或者懶得聽那些重複客套的話語,她也總會在旅途中發發信息,向兩人彙報一下平安,附上自己的行蹤。
子女都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債。但父母又何嚐不是子女現世背負的重擔呢?因為是家人,所以她願意背負著他們前行,即便後來,他們不願意再與她一道同行,分別在她的眼前拐了個彎,漸行漸遠。
但是,終歸是家人。血緣的存在,決定了他們彼此間的牽絆。
親情這個東西,有些人視若無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人求而不得,隻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它們一點一滴地在時光當中消磨直至散去,無能為力,遺憾長存,最後隻留下滿心滿眼的疲倦與狼狽,以及心底深埋的那一縷對彼此最為誠摯的祝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