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說她介懷那些過往,隻是每逢佳節,當身邊的人要麼歡天喜地回家去,要麼不回家卻也順理成章地思念那個等候著自己回去的家的時候,她的心底總是會無端地升起一股澀然來。
她也不是每年都在中秋或者春節在外頭過的。偶爾,也會錯開時間去兩家瞧一瞧。這個節日在父親家,下一個重要的節日便會選擇到母親家。甚至有些不太重要的周末,盡管少之又少,也會單獨約父母出來一塊吃頓飯。
但即便是這樣,在大夥熱熱鬧鬧的某個瞬間,身處人群的她便會突然發現自己仿佛抽離了那個環境,隻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覺看著自己與別人的互動。
她的父母會非常在意她的反應,水是熱了冷了,菜是鹹了淡了,毛巾幹不幹淨,被子曬了沒曬,牙刷牙膏好不好用等等,他們都會一再地詢問。
直到確定了沒有問題,才會如釋重負地繼續熱情招待她吃喝,並且囑咐她一旦發現了什麼不舒適的地方,就一定要跟他們說,他們會立刻著手解決。
“這樣不是很好嗎?證明他們還是很在意你的,所以才會那麼小心翼翼伺候周到。”
聽她講述了一些回家住的日常瑣事後,沈靖淵顯然有些疑惑她為何會為這些事情感受到困擾。
“就是因為太過小心與周到了,所以反而顯得客氣而疏離。仿佛我已經不是家裏的一份子那般,所以與弟弟妹妹們相比,才需要特別對待。”
她輕聲解釋道,“換做是從前一家三口相處的時候,水要是熱了。我爸我媽不管是哪個都會立刻喊我自己去解決,沐浴的話就加些冷水,是飲用水的問題則會讓我自己拿多一個杯子來回倒,讓開水加速散熱;
菜要是放的鹽量不適合,就會說‘鹹了更香,淡了更甜,懷著感謝的心去品嚐家人親手做的食物。到了嘴裏一切都會是無上的美味’;
毛巾不幹淨也讓我自己想辦法洗幹淨或者自己去超市挑選重新買一條;
被子沒曬就會對我耳提麵命記得拆卸下來。拿去洗衣機裏洗幹淨然後拿上樓頂晾曬,而不是懶懶散散的,‘等到太陽曬屁股了才會記得自己的被子都快要長毛了’;
牙刷牙膏不好用也得等用完了再說。因為‘要學會勤儉致富,而不是富後敗家’。”
沈靖淵若有所思,爾後便聽到她以極低的聲音自嘲。
“有些時候,我都在想。即便最後我自己看淡了,他們兩個也沒有辦法真的輕鬆對待我這個女兒。
畢竟曾經疼愛過。後頭也一直努力地把我當成是掌上明珠心頭寶,可是正因為太過努力了,反倒是顯出了不一樣的距離感來。他們沒有辦法消除這種忐忑不安,隻好更加小心翼翼地麵對我。每一回見麵都是竭盡所能地附和我的說話達成我的要求。
即便有些時候我會故意做錯或者說話過分,他們最多也就是沉默以對,更有甚者。會因此借機敲打弟弟妹妹,然後一再安慰我這個做錯了的始作俑者。偶爾還會讓那些小的向我道歉。
說什麼‘難得姐姐來家裏過一次節日,你們就不能讓一次嗎?平常都是任由你們在家裏稱霸稱王,讓一次怎麼了?也就一兩天的功夫,這就委屈上了?你們還有理沒理羞也不羞?’
通常這個時候,繼父就會繃著臉沉默,不高興卻也不會發作我,反而是看越來越不像話,便跟在我媽後頭數落自己的孩子,直到我媽自己都覺得過分改口勸阻了為止。
而繼母呢,也一樣很有意思,我爸開口訓人的時候她通常什麼話也不說,隻是覺得自家孩子委屈了,就會默不作聲地抹眼淚。然後下一次卻會愈發殷勤地對我噓寒問暖,遞拖鞋、斟茶倒水、剝蝦削梨,通通好吃好玩兒的都先緊著我,她的孩子則一律隻能看著不能吃也不能玩,即便我應允了也不成。”
“你爹娘他們既然是生意人,就沒有看出來其中的關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