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突然沒頭沒腦責備我,其由頭是有關幾匹馬的事,這幾匹馬,我不需要又不想脫手。我什麼也沒說,但心裏很氣悶。我走了,真想一走了事,可是,她行將分娩,這又迫使我在去圖拉的半路上轉回來。家裏有兩個漢子在玩文特牌 ——我們兩個成年的兒子。姨妹塔妮婭對我說:‘她在玩槌球戲,你沒看見?’‘我不想看她。’我便回到自己房間,睡在沙發上,心裏難過睡不著。唉!多難受啊!總之,我還是可憐她。三點才睡著,她進來,把我叫醒,說:‘原諒我!我就要生孩子了,很可能,會死去。’她上樓去了。開始分娩——這本當是家庭內最歡樂最幸福的事,不知怎地卻變得不必要和令人心情沉重。派定了奶媽喂奶。倘若有誰管教我家的事,我要責罵他。這真是毫無辦法和殘忍,對她殘忍。我看到,她正以加速度走向死亡和痛苦——精神的痛苦——可怕的痛苦。八點入睡。十二點醒來。等到清醒,坐下動筆。等到我兄弟從圖拉來訪,我便平生第一次向他痛陳此情此境的可怕。”⑨
6月18日托爾斯泰家生下了第三個女兒,為了向願做嬰兒的教母的亞曆山德拉·安德列耶夫娜·托爾斯泰婭致敬,特取名為亞曆山德拉。
這一天托爾斯泰在日記中寫道:“唉!心情多麼沉重啊!總之,我還是可憐她……至今還不相信,姓完全麻木了……我看到,她正以加速度走向死亡和痛苦——精神的痛苦——
即本書作者。
·488 ·可怕的痛苦……”“家裏都遊手好閑,大吃大喝,互相怨恨。”6月28日他寫道。
很難想象托爾斯泰這一時期複雜的內心鬥爭。他尋找著
出路但沒找到。而繼續過這種生活,他又認為卑劣——他簡
直辦不到。他覺得,他無權拋棄妻室兒女,可又沒有一個人
能夠向他提出解決的辦法。
“我不知道應當怎樣拯救自己擺脫痛苦,拯救她擺脫她正
全力以赴的滅亡。”他這樣問自己。
“我不離家出走,也是枉然。看來,此事尚未了結。雖然
非常憐惜兒女。我越來越愛他們和可憐他們。”1884年7月14
日他寫道。
托爾斯泰夫婦爭吵的起因之一便是索菲婭·安德列耶夫
娜堅決拒絕自己給新生的嬰兒喂奶,雇傭了鄰村的一位健康
肥胖的農婦安努什卡。她給薩莎·托爾斯泰婭和自己的嬰兒
同時哺乳。
“我家物質方麵一切都很優越,”6月24日他給契爾特科夫的信中說,“我妻子生下一個女孩。這本是件喜事,但對我來說,喜事遭到破壞,因為我的妻子違背我明確的觀點,即雇傭奶媽,使她放棄自己嬰兒去給別人的嬰兒喂奶,是不人道的、不合理的、違反基督精神的行為,總之,沒有任何理由從一個活生生的嬰孩身旁奪走給他哺乳的媽媽。這件事在做著,不可理解,象是做夢。我跟自己作鬥爭,但感到難受,可憐妻子。”
在同一封信中他又說:“我們多可憐,迷惘到何等地步。我家裏此刻有一大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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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兒和庫茲明一家。我往往不無恐懼地看待這種不道德的生活:遊手好閑和大吃大喝。他們人這麼多,都是成人了,身體健壯。而我親眼看到並且深知農民勞動的艱苦,我周圍就有人進行這種勞動。而他們卻叉手坐著,弄髒衣服、被褥和住房。別人為他們做一切事,而他們不為任何人,甚至不為自己做一點事。這一點,所有的人都認為理所當然,我本也是這麼看;這種事物的秩序我也曾參與遵循。我清楚地看到了這點,時刻不會忘記。我感到,對於他們來說我倒是個惹人討厭的人物,但我以為,他們開始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有時交談交談,很好。前不久,小女兒瑪莎病了,我去看她,便跟幾個女孩子談話,談談他們每個人在這一天做了什麼事。大家都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