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的

日記中讀到這樣的話。“在其直接意義上,列夫·尼古拉耶維

奇有某種東西使我害怕:他消瘦了,頭疼——這是厲害的忌

·688 ·妒情緒!我有錯嗎?我不知道。每當我跟達涅耶夫接近時,我往往想,到了老年交上這樣一個朋友多好啊!他文靜善良,才氣橫溢。我羨慕他跟馬斯洛夫一家的關係,但願對我也同樣 ……這有什麼不好?”⑤

古怪的、極不自然的她跟達涅耶夫的關係在繼續。6月3日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在日記中寫下了她的感受:“在由於謝爾蓋·伊凡諾維奇的到來而引起的不愉快事情之前,我感到折磨人的恐懼。”⑥

“達涅耶夫彈了兩支蒙德爾鬆的未填詞的歌曲,整個靈魂都翻了過來。”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在6號4日的日記中這樣寫,“唉!這歌曲真美!尤其是其中的一首真是動人心弦。”⑦

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懷著某種執拗的絕望情緒練習音階,彈奏古諾的練習曲,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一心想把指頭練得靈巧——這對於一個五十三歲的女人來說倒也不可思議。有著很好的聽覺並且也在學音樂的薩莎,“未填詞的歌”的曲調她早已背熟,她知道,母親為了想使音調好聽,便在某些地方拖了節拍,結果是磕磕碰碰不成其為音樂了……薩莎憎惡這些曲子。

除此之外,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還得寸進尺,責備丈夫,要求他將自己的全部版權交給她。她明明知道,丈夫真想拋棄一切並且開始過他認為非那樣不可的生活,他要言行一致,貫徹到底。但是,她卻不厭其煩地老調重談,說什麼她是個純潔之至的女人,無辜受罪的女人,為了丈夫和全家犧牲了她的美妙青春,犧牲了她在繪畫、音樂、甚至文學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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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的天才,這天才因為他而不可能得到發展。她不了解,隻有當所作出的犧牲是心甘情願的並且從不開口數說它的時候,這種犧牲才是真正有價值的。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喋喋不休,數說她一貫有理,作了重大犧牲。而父親呢?他從沒說過他把財產給了家裏,他為了這個家繼續在跟他的信念相違背的環境中生活,他認為自己在家庭麵前有罪,在上帝和世人麵前有罪,並且懷著欣慰的心情承認這一點。

這一年,托爾斯泰老了許多,一係列事情的重擔壓在他肩上:萬尼奇卡的死,瑪莎出嫁,朋友們被流放,他本想在妻子身上看到精神上的再生,結果變是變了,卻采取畸形的不自然的形式。懷疑折磨著他。怎麼辦?為了妻室兒女繼續擔起這個在各方麵都與他的信念相違背的生活重擔,還是離家出走呢?

7月8日,他寫了一封信,索菲婭·安德列耶夫娜收到這封信時已在他死後了。信歸瑪莎保存,而在瑪莎死後,則由她丈夫柯利亞·奧波連斯基保存。

“親愛的索妮婭!”他這樣寫道,“我的生活跟我的信仰相違背,這很久以來就使我痛苦。強迫你們改變生活方式,強迫你們改變我讓你們養成的習慣,我是做不到的;離家出走,這以前我也辦不到,因為考慮到我會失去兒女們,而他們當時年紀尚小(雖然我能給他們的影響不大),我使你們吃了苦頭;十六年來,我時而抗爭,使你們氣惱,時而自己又陷進我已習慣並被包圍的誘惑之中,這種生活要再繼續過下去我也辦不到了,因此,我現在已經下定決心做那我早就想做的事——離家出走。因為:第一,隨著我年歲日老,這種生活

·690·變得越來越沉重,我越來越渴望離群索居;第二,因為兒女們已經長大成人,我對家庭的影響已經不必要了,而你們都有較實際的利益和興致,我離開,對你們來說,不大會感覺到的。主要之點在於,好比印度人一過六十歲就進深山老林去修道一樣,好比任何一個篤信宗教的老人渴望將生活的暮年奉獻給上帝,而不是閑來無事開開玩笑、說說雙關話、嚼嚼舌頭、打打網球,我已進入七十高齡,靈魂的全部活力都但求安寧、離群索居以及雖不敢企求完全的和諧,至少也該不讓自己的生活跟信仰與良心背道而馳吧!倘若我公開這麼做,那麼,一定會引起你們的勸阻、爭吵、埋怨,我也會軟下來,決心也可能動搖,而它是必須實現的。因此,我請求你原諒我,如果我這舉動使你們痛苦,請你,索菲婭,在內心深處放我自由,請別去尋找我,別埋怨我,別責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