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的一副笑臉,樂滋滋地坐下給口授
時,我打開籠子,把鸚鵡放了出來。古謝夫不知是由於專心
致誌於那篇論述波斯尼亞和蓋爾塞哥維納一文,還是因為全
神貫注與個人邪念作鬥爭,竟對鸚鵡悄悄地走近他並越來越
高地爬上他的腿部毫未察覺,古謝夫不敢摸它,又不敢挪動
位置:“把您該死的鳥趕走!他衝著我喊。可鸚鵡卻雄踞在古
謝夫的膝蓋上,高呼:哎呀,哎呀,哎呀!它拚死地啄古謝
夫膝蓋。“真痛!”古謝夫嚷了起來。“痛呀!把它趕走!”
但鸚鵡在啄過一陣後,已跳到地板上。“傻瓜!”它隨後
衝著古謝夫喊道。“傻瓜!”它已經爬到我身上,蹲在肩頭,用小腦袋緊偎著我的麵頰。“伸出小爪子,”它親昵地學著舌說。 “伸出小腦袋親一親”。“可惡的刁鳥”,古謝夫一麵輕輕地揉
著膝蓋,一麵埋怨著。
大家都喜歡我的鬈毛獅子狗馬爾基茲,甚至連一般不愛
狗的我母親也不例外,我跟馬爾基茲所愛玩的遊戲之一,就
是捉迷藏。我將眼鏡盒子藏在櫥子頂上,藏進沙發,藏到父
親的口袋裏。鬈毛獅子狗滿屋子跑著,一邊嗅著空氣,跳上
桌椅,使大夥兒逗樂的是,它竟爬上父親的口袋邊,小心翼
翼地從裏邊銜出盒子來……托爾斯泰主義者可能瞧不起我,
為托爾斯泰有這樣一個輕佻的女兒而感到遺憾吧!可父親喜
歡馬爾基茲,對它的伶俐深表驚訝。但是,我又是打哪兒學
得這樣喜歡運動,喜歡狗馬,這麼樂觀,甚至這麼好鬥的呢?
·841·
他們是否在自己的導師身上也看到了這麼些“陰暗的”特點呢?他們是否感覺到他對生活的無限熱愛與對生活透徹了解的全部威力呢?父親諒解我年幼無知。他本人就常為自己那忠實坐騎代利爾的伶俐、熱心、靈敏而喜不自勝哩。冬天,代利爾邁開忠實的蹄子,踏著雪路或滑溜溜的泥路,小心謹慎地馱著自己的主人;夏天,它則小心翼翼地踩著泥濘的沼澤,穿過灌木叢林。父親喜歡抄近道走,驅使坐騎鑽生荒地,闖雪徑,而當代利爾陷入齊肚深的雪堆時,父親便爬下馬來,將籠頭往馬蹄後麵一扔,驅著馬兒在前麵趕路,代利爾在登上大路之後,停了下來,掉轉它那良種阿拉伯馬頭,乜斜著鼓凸的眼睛,等候自己的主人。
生活難道不可能有歡樂,而應永無休止地懺悔,苦惱嗎?有時我還渴望過:我同父親在村裏有一棟小屋。我幻想父親每天早上工作,我收拾房屋,刷呀,洗呀,做飯呀,我們有一座菜園、一頭母牛、幾隻母雞,晚上,我就給他抄抄寫寫 ……嗯!,母親將如何是好?她不會讚成這種生活的。她準會同醫生、仆役、女清掃工等住在一排。另一邊住著契爾特科夫,還有“助手們”、攝影師們……又將開始抄錄,複製,拍照……父親走不脫身……他被榮譽捆住了手腳,人們永遠不會讓他安靜下來,他們需要他,沒有他——他們準得一事無成。在這樣的時刻,我的樂觀也就消失了——我知道出路是沒有的。
1908年12月底,列賓帶著諾爾德曼—謝維羅娃來到雅斯納雅·波良納。他們倆都是一絲不苟的素食主義者。對諾爾德曼來說,素食乃是一種祭儀——她什麼蔬菜都吃,盡想
·842·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菜肴和滿是素菜的旋轉席,便於不用仆人也行。父親覺得這未免太複雜,太造作了。對諾爾德曼的境遇,他也討厭。“我如何稱呼她呢?”他說道,“列賓之妻嗎?否,他的妻子是另一個人。姘婦嗎?太粗魯了”。驀地,他又怡然大笑起來。“我知道了,知道了,好象民間說的:權當列賓的主婦吧!”。
聖誕節日,我為農村兒童布置了一株樅樹,我們鬧了個通宵,父親拉著孩子們的手,圍著樅樹跳起環舞來,唱歌跳舞,給大夥散發禮物。父親間或俯身,湊到孩子們跟前。“你是誰家的?”他問道,“是列祖諾夫嗎?”“列祖諾家的巴維爾”,一個孩子答道。“謝苗的孫子嗎?”父親在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滿意地笑了。“一家人好象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他的祖父曾在我的學校裏上過學。瞧,這個黑眼珠,翹嘴巴的女孩子大概是瑪卡羅娃”。他又猜對了。
1909年1月底,雅斯納雅·波良納來了圖拉的會督
弗拉迪卡·帕爾費尼,隨員有兩名神父和警察。當父親跨進大廳時,會督本人不等父親行祝福儀式,就先向父親伸出一隻手來。父親準備盛情接待主教。
“在略事寒暄之後”,父親寫道,“我邀請他去我書房,並告訴他說,我收到很多宗教界人士的來信和來訪,我也經常為他們所表達的良好祝願以及他的來訪所感動,但我始終感到很遺憾的是,我不可能執行他們的意願,象是不可能跳到半空中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