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教堂裏的哭泣聲(2 / 3)

一個溫暖的人,未必活在一個非常溫暖的世界,正因為世界冷酷,所以才要溫暖周圍的人,哪怕一點點微熱的光芒都可以。遠離世界並不能改變一切。

安徒生行走在哥本哈根陰冷的街道上,依然能寫出溫暖一代代人心的故事,我們這群活在溫暖下、整天吹著暖氣的人,為什麼不能更快樂一點,去溫暖別人呢?

我不由得想起李敖批評三毛“始終跨不出她的小圈子”來。

可是,作家本就各自有各自的風格。時評學者需要的才是縱觀萬象,談古論今。一個感情細膩的女人,在旅途中遇見不同民族不同膚色的人,於是思緒如同泉湧,她寫的不過是她的生活。

三毛並不熱衷於成為一個作家。青少年時期,因為在課堂內被老師當眾羞辱,她休學在家學習美術,但是恩師發掘了她細膩的文學才華,於是鼓勵其發表第一篇文章《惑》,居然一投即中。文章發表後,這個曾經對生命絕望割腕自殺的少女有了自我肯定,她發現了自己的才華,即使那才華不過是一抹星光,卻照亮了她整個黑暗淒冷的心頭。

之後,隨著她去了歐洲留學,就再也沒有新文了,而後令她走紅的是《中國大飯店》。在那之前,她經曆了與德國未婚夫生離死別,回西班牙重新見到六年後的“弟弟荷西”,並且被他的真摯情感感動。荷西總是願意滿足她的那些“任性”的願望,兩人遠走撒哈拉,自此過上了“素人漁夫”的生活。

在一係列文章裏,三毛以幽默的口吻,講述了在沙漠裏的生活。其實,後來人們才得知,沙漠不過是一片茫茫的荒地,生活在那裏根本沒有那麼有趣,連天花板都沒有,更不用說床了,而三毛就是有那麼股任性勁兒,她讓貧瘠的荒漠變成了浪漫的藏寶地。

她和荷西用被丟棄的棺材板搭成了桌子,她在垃圾堆裏撿來廢棄的輪胎,鋪上小地毯竟然成為了舒服的座椅,她用帶來的藥物一舉成為撒哈拉人神聖的醫生,她好奇撒哈拉的女人是如何洗澡的,竟然跑去懸崖邊“偷窺”……

她把這些故事寫了下來,最初不過是寫給父母看,令他們安心,也令他們看見這個任性女兒在沙漠裏過起了家庭婦女的生活。沒想到會出版,更沒想到一出版就令台灣民眾沸騰了,三毛作為曆史上踏入撒哈拉的第一個中國女人,成為了一道亮麗的光芒。

可是她卻說“寫文章不過是蛋糕上的點綴”,是啊,遇見了荷西以後,她更在意生活,更在意愛人、朋友,甚至一麵之交的好人。

到底什麼才是小圈子?是困在家中,是相夫教子,是關注個人小情感,還是隻顧著活在當下?這些不過是個人的選擇罷了,三毛不過是個平常女人,她沒有那麼偉大,她的文章能讓我們比沙漠還要匱乏的內心世界如此豐盛,這已經足夠了。

想起滾滾紅塵裏登船的一刻,她把他用力一推,就這樣留了下來。那洶湧的人潮,就好像是時光,一刻不停往前走。人世如同茫茫沙漠,前路看不清楚,人那麼渺小,讓我們偉大的就是那顆心。

三毛隻是隨意寫了《橄欖樹》,沒有想到就突然流傳起來。比起最經典的“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更喜歡“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我總是很喜歡和對我說“我老家有一塊田,小時候我就在那裏自由自在長大”的人做朋友,相反,每當聽到“你知道他們家最新款限量包在香港買得到嗎”,總是不自覺想要結束對話。幸福,是來自心內的溫暖,而不是手裏握的、身上穿的、嘴裏嚷的。

一個溫暖的人,未必活在溫暖的世界;一個享受生活的人,未必一定要走遍世界。

Aachen,國境隻是一條線

三毛擅長和不同國籍的人交朋友,卻沒有在書中寫出她的秘訣。我在這段旅程的一開始,就隱約找到了一個答案:國境隻是一條線。

剛剛到美國的留學生曾告訴我說:“看著身邊的白人表情冷漠,心裏挺害怕的,就不敢和他們說話了。”

在巴塞羅那的好友,十六歲的女孩瑤瑤也對我說:“剛剛來到西班牙,就被送到了當地中學。語言都不通,爸媽以為我會很快跟上,可是那些人長得都差不多,大大眼睛彩色頭發,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克服了恐懼和他們說話,但是一句都不懂,兩年來都是在猜,都是在用手比畫的。有次我動作做得很大,表示‘我真的聽不懂’,他們就都遠離我了,因為他們以為我說的是‘我討厭他們’。真無奈!”

我不由得想到第一天到澳門時的心情。那裏的女生比起上海的同齡人更為成熟,打扮得更時尚,一直隻穿校服對穿衣毫無概念的我,永遠是汗衫、牛仔褲、運動鞋和雙肩包的打扮。我們讀的是酒店管理專業,班級裏麵基本上全是美女,男生在班級裏是稀罕生物。和那些棕色頭發大大眼睛的中葡混血美女在一起做功課,我都會緊張。

還記得經過漫長的飛行,第一天抵達歐洲時候,我走出機場還不敢相信自己在國外了。看著一群高大的荷蘭人在麵前走過,我從心底裏讚歎他們的高大,不停地感慨“怎麼那麼多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啊”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看我的眼神裏也有好奇和新鮮感。轉念一想,到了這裏,我才是名副其實的“外國人”。

未曾走出家鄉的時候,我們常會想,到了外麵人生地不熟的,真是可怕!但經過這幾年的不停行走,“出國”這兩個字對我來說不再充滿神秘感了。

在荷蘭讀書的時候,德國同學每周末回家一次。聽說如果學校在荷蘭東邊的城市,更是有德國人每天乘坐跨境火車去上學,也就是每天早晨要出國讀書,到了晚上就回國吃飯睡覺。作為一個中國人,我看得目瞪口呆,也非常羨慕。

從廣州到上海的火車,要坐一晚上,但如果是在歐洲,一晚上可能早已途徑五六個國家。來自大國的人,一開始都無法適應,怎麼這個國家還沒有我們一座城市大呢?

在外麵生活久了,走的路多了,自然對於國境有了全新的領悟,甚至當我站在三國邊境的高台上,也並未覺得有何不同。

選擇來到這裏,隻是一時之間的決定。買了一張荷蘭境內的火車通票,一天內隻要樂意,隨便從最北邊坐到最南邊,但來過荷蘭的人都知道,幾乎每座小鎮都是一個樣子:商業街必定有Hema,AH,市中心一定有一座古老的教堂,郊外肯定是一大片平坦的農場,黑白相間的奶牛愜意地躺在地上嚼著草。

攤開地圖,眼睛如同雷達一般掃描了一下,定格在最南邊。在荷蘭、德國、比利時三國交界的地方,居然有個規模還不小的城市:亞琛(Aachen)。第一眼看到這個地名,我就叫它阿陳了。

作為一個沉溺於自己幻想世界中的人,對於我未曾去過、未曾聽說的地方充滿向往,總覺得自己去了,就是第一個發現的人。特別是阿陳,孤陋寡聞的我根本不曾知曉德國有這樣一座城市。

火車一路往南開,中途換了一輛德國火車,繼續前行。我並未覺得一切有什麼不一樣,隻是依稀看到地勢終於有了起伏。到了阿陳,走在城市裏,才意識到歐洲的星期天還是寂靜的,阿陳也如此。一間間商店緊緊地關著門,寬敞的街道幾乎空無一人,連公車都很少。

當我終於站在三國交界中心的高台上,並未覺得有何不同,但往遠處眺望的話,可以看到三個不一樣的世界:有山丘和茂密樹林的是比利時,有工廠冒著白煙的是德國,有一望無際的大片大片田野和巨大白色風車的就是荷蘭。

其實,我去邊境小鎮已經是第二次了。

在荷蘭讀書時,大部分時間很悠閑,有時候甚至悠閑到令人恐慌。大片大片的農田,懶洋洋吃草的牛羊,平到一眼就能望向遠方的大地,看久了是會疲憊的。可怕的是一個月不到,我已經疲憊了。於是周末一清早,我買了通票,就坐到芬洛(Venlo),與德國接壤的邊境小鎮,位於荷蘭的西部。

下了火車站,才發現這裏其實和任何荷蘭小鎮沒差別。沿著鐵軌一直走,漸漸地心裏有了起伏,我激動地想:這裏就是荷蘭最高處了吧?(因為還在荷蘭的境內)。兩旁有兩個人在商店裏聊天。

走著走著,已經不太像荷蘭了,旁邊的人也開始講起了德語。我看到一塊牌子上麵寫著“歡迎來到德國”。周圍的環境沒有一點兒差別,人也都一樣。

咦?這樣就出國了?原來,國境隻是一條線。那是來到歐洲的第一個月,我對出國有了新的認識。

和許多外國人成為朋友以後,我也發現沒有本質的區別,國境隻是一條線而已。我們會哭,會笑,會為了同一件事而感動。

我們相處在一起,往往就是簡單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一次和一個希臘女孩做功課,我們聊起了民族文化之間的差異。她說道:“天啊!我們一起相處那麼久,一起做功課,一起去派對,我有時候根本忘記了你是中國人,甚至也忘掉了自己是希臘人這件事。”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會聊誰和誰分手了,什麼衣服好看,去派對發生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但又很奇怪的,分開以後每當看到瑞典,我就會想起安迪;看到荷蘭,就會想起梅麗莎;看到希臘,就會想起這個一同做功課的女孩。相處在一起是不意識到文化差異的,但是分開後卻深深記得:“其實希臘人友好熱情”,“荷蘭人啊!果真非常守時,出言直爽”,“瑞典人傳統而老實”!

友好熱情、守時、傳統老實,這些民族特性,其實也是人類的通性。

聊得來,誌同道合,管你什麼國籍。

瑞典,純真的心

我突然想起許多年前,一個女孩的一張驚訝的臉。

那是個初夏的傍晚,上海的天還是亮的,空氣裏有一股即將自由的甜味。小學兩年級,讀書沒有那麼多壓力,上課就好像隻是參加集體生活。一個周五,我們要在放學前寫一篇作文,忘記了是什麼題目,隻記得我想寫的東西太多,下課鈴響了以後,大家一個個站起身,桌椅摩擦地麵發出尖尖的聲響,女生們一個個溫柔地親手交給語文課代表,而男生則是遠距離將本子甩向她,隨後一群人勾肩搭背奔向周末。